当前,上海正处于疫情防控关键时期。3月以来,位于江苏盐城的上海农场,累计向上海市场发送大米1.2万吨、鲜牛奶7200吨、蔬菜3100吨……提到江苏省盐城市大丰区的上海农场,很多上海人都知道,这里是上海域外面积最大的“飞地”。
不少上海人对那里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农场和监狱——农场将菜禽蛋奶送到上海人的餐桌上,域外监狱则为上海社会治安的稳定作出了巨大贡献。
四岔河边上,就是上海市第一个域外改造场所。从1950年“上海市人民政府垦区劳动生产管理局”,到1974年“上海市第一劳动改造管教总队”、1983年“上海市第一劳动教养管理所”、2008年“上海市第一强制隔离戒毒所”,再到2014年“上海市四岔河监狱”,这里先后安置、收容、改造罪犯、游民、劳教人员以及戒毒人员等近20万人,承担了劳动改造、劳动教养、强制隔离戒毒和刑罚执行等职能。
无数监狱人民警察“为了上海而远离上海、为育新人而愧对家人”,很多人和家人长期分隔苏沪两地。疫情期间,更是长时间不能相见。最近,上海疫情形势严峻,他们是如何与家人守望相助、共渡难关的。以下,是几位民警的讲述。
(一)
执勤第一天,老婆确诊了克罗恩病
王建华(四岔河监狱一监区民警)
今年过年的时候,我老婆一直肚子不舒服,没胃口,还拉肚子,连着几天一到凌晨三四点,就要跑厕所。当时我们觉得是吃坏东西了,就没怎么在意。没想到过了几天,她不仅肚子更疼了,身上也开始疼,先是脚底板,再是膝关节,到处不舒服。我们这才去了医院,吃了医生开的药她感觉好点了,就没再做彻底的检查。
3月8号下午3点左右,我正在单位开会,老婆给我发消息,说自己确诊了克罗恩病。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名字很拗口,查了一下被吓到了,网上说得很可怕,说这种肠道炎症性疾病原因不明,是消化科“头号怪病”,是“不死的癌症”,肠子里会长满溃疡,得了之后“痛不欲生”。我当时有点懵,怎么这么严重,这太突然了。
我老婆是1989年出生的,很温柔,也比较感性,看个电视剧都总是眼泪汪汪的。得病之后,她全身都疼,最严重时虚脱到连穿脱衣服的劲都使不上。但从挂号、看诊到确诊,她都是一个人在上海,想想都很心疼。
医生说要尽快治疗,安排她11号住院。我俩老家都在大丰,她一确诊,我岳父岳母就到上海去帮忙带孩子了。我想着刚好执勤结束,就可以回去陪她办入院手续,照顾她几天了。没想到,上海十院10号凌晨发了公告,说延长中路院区暂停门急诊医疗服务,恢复时间待通知,我老婆没办法住院了。
我当时想,监狱疫情防控工作期间任务很重,一旦离岗,会给其他同志添很多麻烦。有人孩子刚出生,有人父母刚动完手术,还有的已经连续奋战很长时间了,大家都在想办法克服困难,最后我还是选择了继续工作。
老婆挺坚强的,安慰我说没事儿,又自己去了仁济医院,做核酸、检查、等待,医生安排她16号入院。可她15号做好核酸,16号仁济东院也封了。后来我们又辗转问了好多朋友,终于在长宁住进了医院,治疗也挺顺利的。
王建华(右)在工作中
我2009年就到四岔河监狱工作了,一直都在监管一线。去年,党委任命我做副监区长,负责罪犯的教育技能培训等工作。监狱工作,安全是最重要的。目前,我们一直在为确保安全,全力以赴落实各项工作。
前两天开党支部民警困难排摸座谈会,监狱领导给我们“打气”点赞:“问大家有没有困难,全都说没有,其实每家都或多或少有些困难,只是大家克服了,不想给组织添防疫以外的麻烦,因为大家的辛勤付出,才确保了监管场所在特殊时期的安全稳定……”
从老婆住院开始,我睡觉时都把手机调成铃声加震动,就怕突然有什么事。她一个人住院,每天要挂8瓶水,身边没有人,都得自己看着,很难好好休息,好在医生护士都很照顾。这几天视频,我感觉她身体好多了,之前一直在吸氧,说话气喘吁吁的,还有两个晚上发烧到39度,现在已经摘了氧气,声音也响亮了。
但她还是会哭鼻子,每次视频都要哭一会儿,她一哭我也想哭,我俩都戴眼镜,雾气都把眼镜蒙住看不见了。那天我跟她说,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她哭着来了一句,这也没办法,你们就是做这个工作的,作为警嫂可以理解。
我看网上有专家说,目前克罗恩病还没有办法根治,但只要进行规范化、个体化的诊疗,大部分患者可以得到很好的控制,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和工作。虽然可能需要终生服药,但是病来了,我们就要面对,没什么是不能一起解决的。
(二)
17岁的儿子独自在上海,我们每天“云”吃团圆饭
朱雪非(四岔河监狱狱政科民警)
我和爱人都在四岔河监狱工作,儿子今年17岁,在上海寄宿制学校念书。本来我们每周末可以回去陪陪他,但这一轮疫情以来,我们身处上海域外,学校也让孩子们回家上网课,我儿子只能“自力更生”。
我老婆一下班就在网上给儿子抢菜,蚂蚁搬家一样给孩子囤了不少物资。每天下午饭时间,儿子也正好下课,我们就跟他视频连线,看着他煎牛排、煮火锅,从做饭、吃饭到洗碗,我们都开着视频,一家三口“云团圆”,就像在一起生活一样,想尽量多给他一些触及不到的爱。
儿子还挺乐观,小区封闭后,他主动报名去做志愿者,但是因为未成年,居委会没同意。知道他一个人生活,大家平时也挺照顾他的,有次他下楼做核酸,忘了带钥匙,当时小区实行静态管理,只进不出,是我们居委会帮忙联系了开锁人员给开了门,不然小孩子就没地方去了。
前几天我看到儿子给妈妈发消息道歉,其实事情很简单,他妈妈叫外卖给他送菜,菜到的时候他在上网课,没办法去拿,楼下保安催得急,他就跟妈妈争了两句。事后他有些后悔,说自己一个人在家里时间长了,有些烦闷,对妈妈态度不好,所以道歉。
以前我一直觉得,孩子年纪还小,心智不是很成熟,但最近感觉到孩子其实已经长大了。这次独自生活对他也是一种历练,能帮助他尽快成熟。我经常跟儿子讲,你比我们厉害,我上大学的时候生活也未必能独立,你现在才是高中生,就已经能把自己照顾好了。
我是扬州大学历史系毕业的,2000年参加工作,本来准备到苏州当老师,偶然发现劳教工作系统招人,觉得当警察也算是圆了我的军营梦。职业生涯至今,对我来说,工作性质变化很大,教孩子和带犯人是两个概念。我实习的时候带学生,能很快成为孩子王。刚工作的时候,我们面对的是吸毒人员,他们虽然身体很柔弱,但是反改造的经验很丰富。我们大家就一起动脑筋,想办法,逐步总结经验,规范管理方式,一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前段时间,我的老父亲刚出院,他身体一直不好,我母亲去世早,一直是我照顾父亲,这次就联系了钟点工在家里帮忙。人到中年,都不容易。但每次问候家里,老的小的都是三个字“没问题”。都说能照顾好自己,其实也是不想让我和我爱人担心,正是他们无私的支持,才能让我们更加心无旁骛地干好本职工作。
(三)
我执勤,妻子出差,5岁的儿子在上海“吃百家饭”
裴朝伟(四岔河监狱三监区民警)
我家情况比较特殊,我父母年事已高,身体不好,长期在湖北老家,只能勉强自己照顾自己。岳父岳母在福建老家,照顾妻子哥哥家的5个小孩。我儿子5岁多,在上海上幼儿园,妻子在私企工作,出差很频繁,我们一般都是换班照顾小孩,她尽量挑我周末回上海的时候再安排出差。
从大丰回一趟上海,加上倒班车、公交、地铁的时间,单程就要7个小时,休两天假,时间都用在路上了。有时候我在执勤,妻子要出差,实在安排不过来,我们就把孩子安顿到朋友家。比较固定的去处是一个上海朋友家,他已经“收留”我家孩子好几次了,短则一两天,长则三四天。但有一次,朋友做完手术在恢复期,我们就找了小孩同学的家长,在同学家住了两天。
小朋友们平时在幼儿园关系好,我们也与这些同学家多加强联系,多认识些妈妈奶奶们,在关键时候大家都会帮一把。可能因为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我家孩子还是比较懂事的,像个小大人一样,不怎么要哄。有时候看妈妈情绪不好,还会给妈妈唱歌,学动画片里的情节逗妈妈笑,他说要当蜘蛛侠,从小学会保护妈妈。
但他毕竟是个孩子,有次小孩发烧,妻子开车带他去医院,疫情期间要去发热门诊,得做核酸还有其他检查才能拿到药,折腾了一晚上终于退烧了。我妻子是医科大学毕业的,平时家里各种常用药备得很全,有头疼脑热也不去医院,那次她试了好多办法,孩子都没降温,这才去的医院。她一直很要强,但那次在电话里我能听出紧张和着急。
可能是工作经历和性格原因,我俩平时都习惯有困难自己扛。我妻子在全国很多城市工作过,经历很丰富;我2004年入伍,上警校的时候就参与过奥运火炬传递、城市运动会等大型活动的安保工作,后来到上海武警,重要的日子基本上都在外滩、陆家嘴、南京路这些地方执勤,大大小小的任务参与了不少,也遇到过危险爆炸物、抢劫等突发情况,只要穿着这身衣服,就要顶着压力去处理。
我目前在监管一线,负责管教罪犯。同事里有不少人都是从部队转业的,我在三监区的搭档沈涛,就曾和我在一个部队服役。上次疫情防控的时候,他就把小孩送回了江西老家,前段时间他家小孩感冒发烧,他也只能通过电话安抚妻子。虽然心里着急,但只要走上执勤岗台,大家都把心事收起,全身心投入到对罪犯的管理教育中。目前,我们准备一起把夜值星监组的管理提上一个台阶。
还有今年刚转业到四岔河监狱的沈亮,也是我们曾经的战友,他也主动参加了疫情防控工作。他说,战友在战场上一天,就必须和他并肩作战。他的爱人为了支持他的工作,半天上班半天带小孩。现在上海疫情,孩子也去不了托班了,他也想办法解决了。现在疫情确实挺严峻的,每个人安心守好本职,就是不给防疫大局添乱。
(沈涛、沈亮为化名)
栏目主编:王海燕题图均 四岔河监狱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