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慧瑛
厦门是举世闻名的风景胜地,人们提到厦门,总是先想到鼓浪屿。鼓浪屿固然天生丽质,可厦门诱人的风光何止于此?我想,今日下潭尾,无论自然风情,抑或生态价值,也当令世人瞩目!
我和下潭尾结缘,在数十年前。
那时我刚从海外回归厦门,有姨妈来家中做客,我问风尘仆仆的姨妈从哪里来,她说从马巷下潭尾乘船来,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听到下潭尾的名字。
在姨妈长长短短的叙述中,下潭尾留给我的印象是烂泥荒滩野渡、赤穷闭塞落后。姨妈年轻守寡,贫病交加,不到四十岁就过世了。在后来的岁月里,逢年过节,我常常会思念忠厚勤劳朴实的姨妈,毕竟,她是母亲在国内唯一的亲人。可是,我从来不曾去过下潭尾,我怕触景伤情。
两年前,我到龙海,当地作家带我去参观野生红树林,那一片郁郁葱葱的海上森林,从此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不久前,我和朋友谈起龙海的红树林,怀念之情溢于言表。友人抚掌大笑:“咱们翔安下潭尾的红树林湿地公园,那也是美轮美奂!是翔安也是厦门一张闪亮的名片,你居然不知道?”我自愧孤陋寡闻,便心心念念起早已知名却从未谋面的下潭尾。
时过数日,正是初秋,巧遇翔安庆祝建区20周年举办省市作家采风活动,我终于有幸两次来到下潭尾。
下潭尾位于同安湾顶,东溪、西溪、龙东溪三条溪流在这里交汇入海。首次来到下潭尾,是退潮时光,只见海滩上一片碧汪汪的树林,浩浩汤汤地向天边奔涌而去,在蓝天白云之下,那种壮美景观,令人顿时胸襟开阔!
公园管理人小陈告诉我,红树林生长在热带、亚热带海岸潮间带,由红树植物为主体的常绿乔木或灌木组成,在净化海水、防风消浪、固碳储碳、维护生物多样性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有“海岸卫士”“海洋绿肺”美誉,也是珍稀濒危水禽的重要栖息地,鱼、虾、蟹、贝类的生长繁殖场所。
中国红树植物分布在广东、广西、海南、福建、浙江等省区。红树林其实是绿树,这类植物的祖先原本与陆地上的其他植物无异,只是在进入海洋边缘后,经过极其漫长的演化过程,加上潮涨潮落间海水的周期性浸漫,使这些富含神奇单宁酸的植物,一旦刮开树皮暴露在空气中,就会迅速氧化成红色,红树林之名便由此而来,它们是“水陆两栖”的植物群落。
下潭尾公园建设前,这里是养殖滩涂地,海域周边养殖废水、生活污水肆意排放,一脏二乱三差,生态环境破坏严重。2005年开始,厦门市政府委托“中国红树林之父”、厦门大学林鹏院士,带领厦大红树林课题科研组,在下潭尾种植100亩红树林试验林并成活。下潭尾红树林总规划面积404万平方米,现已种植约85万平方米,并建设4.2公里的海上休闲栈道,是福建省最大的人工重构红树林生态公园。公园按自然生态片、休闲体验片、人文科普片等“三片”,生态观鸟区、红树林保护区、科研科普区等“五区”进行规划,融环境保护、科学研究、科普教育、游憩观赏于一体。
沿海岸线漫步,我看见脚下的滩涂,红树上花叶深绿鹅黄色彩缤纷,有红色、灰色的螃蟹在泥里横冲直撞,有不知名的鱼儿在浅浅的水下嬉戏。远远近近,一群群白鹭如杨花翩跹、如柳絮轻扬。据说全世界红树共80多个品种,翔安有红海榄、秋茄、桐花树、白骨壤、木榄、无瓣海桑、老鼠簕、海芒果等8种。盘根错节的红树林如一块硕大无朋的翡翠,漂浮在蔚蓝的大海上。
古代文人多伤秋,但此时西风徐来,天地之间,竟是一派生机盎然,我不禁想起诗人刘禹锡的诗篇:“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试上高楼清入骨,岂如春色嗾人狂。”我想,这不就是今日下潭尾的写照吗?
第二次来下潭尾是满潮时分,上次相识的那一片红树林,已悄无声息地没入大海。
依然是小陈接待我,他向我介绍:公园以“城市绿心·海上乐园”为总体定位,以海上红树林为背景,围绕引育种中心及“一栈道、两环岛、三跨桥、四码头、五场馆、六美景”的主体景观,构成一幅如张孝祥《念奴娇》词中所写的美丽画卷:“玉鉴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小陈陪我游览数里水上长廊。海潮正满,四望一片空蒙,我们凌波而去,远远可见弯弯曲桥,桥身如下弦月,桥下是盈盈绿浪,小陈说那是踏月桥,有杭州西湖断桥的韵味,是情人相会的绝妙去处。前行里许,有逐日桥;再行二里,有摘星桥。金风习习,秋阳款款,上得桥来,遥遥地,正面直对同安大桥,左边是琼头村,右边是丙洲村,后面可遥望丙洲大桥、火炬大桥和民族英雄陈化成将军巍峨挺拔的塑像。风姿绰约的大自然景观与美丽的乡村风情,融汇成一幅天然壮丽的立体风景画。
潮水渐落,有红树上的花朵渐渐浮出水来,海面成了缀满千花万蕾的锦绣丝绸。据说每天的日出日没、潮涨潮落,这里的红树林、芦苇荡,有中华白海豚、白鹭、鹭鸶、黑脸琵鹭、珊瑚礁等生物景观,更有万鸟齐飞、鱼翔浅底、遍地红蟹、海上人家等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景观。
红树林下层的底栖动物非常丰富,吸引了鹭类、鹬类、鱼类等潜藏其中;红树林上层,枝繁叶茂,很多种类的红树一年四季开花,招引了大量的昆虫,为太阳鸟、啄花鸟、绣眼瞪林鸟提供食物;傍晚归巢的鹭鸟、椋鸟则多喜欢在红树林里休息。夏日炎炎,酷暑难耐,成片的红树林覆盖在海边,犹如大自然的“空调”。优良的环境、适宜的气候、丰富的食物,使得红树林成为候鸟迁徙的栖息地。
红树林最大的“功德”是具有净化水质的功能,能把水中污染物妥妥吸收。而且,红树林生长密集,根部较宽又能够牢牢扎进海滩;红树林相比海堤柔软,当海浪汹涌而上,它能够削减海浪大部分力量,对沙滩、海堤可以减少许多冲击力。难怪2017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考察广西北海金海湾红树林生态保护区时专门指示:保护珍稀植物是保护生态环境的重要内容,一定要尊重科学、落实责任,把红树林保护好。
走尽逶迤海上漫漫数里的长桥短桥,我们登岸而去,参观了秀色可餐的白鹭馆、青鸾馆、西元汉服馆之后,但见金阳西倾,晚霞满天,有野笛声声飘然而来,有人字大雁悠然飞过,忍不住重返海边,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看“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我心想,他日再来,应在落日时分,借小舟一芥,徜徉海上,领略“月晃长江上下同,画桥横绝冷光中。云头艳艳开金饼,水面沉沉卧彩虹”,欣赏“斜日半山,暝烟两岸。数声横笛,一叶扁舟”,那是扰扰红尘中人,难得享受的浮生乐趣呵!
听说下潭尾附近的滨海浪漫线“闽石园”,有一片正当时令盛开的美艳迷人的粉黛乱子草,为了不虚此行,我踏着夕阳余晖前往。来到闽石园,只见一大片山坡上,弥漫着粉嫩如婴儿脸庞、如天边彩虹、如云似雾的密密层层的粉黛乱子草,那一种撩人情思的娇艳,如梦如幻、如诗如画、仙气飘飘,用浪漫二字实在不足以形容,那是草木中不可多得的粉色公主,紫衣小姐薰衣草的秀色,与她相比,略逊一筹!
厦门是举世闻名的风景胜地,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人们提到厦门,总是先想到鼓浪屿。鼓浪屿固然天生丽质,可厦门诱人的风光,何止于此?我想,今日下潭尾,无论自然风情,抑或生态价值,也当令世人瞩目!
二十载披荆斩棘,二十载电光石火,下潭尾今昔,犹如天壤之别!如果姨妈有幸灵兮归来,当应笑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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