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新闻网记者 孙小娟
广西新闻网讯 东兴曾有个黑社会性质团伙，他们不仅不打不杀，对人还“格外热情”——他们通过“周到”的“一条龙”服务，将国内游客引诱到越南芒街旅游，趁机再把游客带入指定地点买东西，获利颇丰。3月16日，东兴市人民法院对这起特殊的涉黑案进行宣判，25名被告人排着队听取了判决，其中首领黄永就被判有期徒刑18年，并处罚金215万元。
异国遇“老乡”，原来是骗子
“老乡”激动地邀游客喝茶聊天，称自己是越南海关缉私队长，有“高档”手表要做“内部处理”
汪某是浙江奉化的一名商人。2008年10月8日中午，他和几个朋友一起从北海开车到东兴游玩。他们将车停在东兴口岸对面的一家商场。这时，有三四个人凑上前，问他们去不去越南玩，并称可以办理正规的过境手续。汪某的爱人很快和其中一名中年妇女谈好了价格，每人50元。
中年妇女拿着汪某等人的身份证去复印，几分钟后拿来了5张像名片大小的“中越边境出境卡”。然后，中年妇女将5人带到离口岸约60米远的地方，安排5人上了一辆面包车。不一会儿，面包车经过一段坎坷的泥路，来到一条河边。司机指引5人上了一艘铁皮船，船夫将他们送到了河对岸。
河对岸也有一辆面包车，将汪某等5人送到芒街的一家服装市场门前。原先那名中年妇女已经通过另外的途径过境，正在等待他们。一行人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后，中年妇女将汪某等人指引到一家宾馆的一楼购买玉器。当他们和宾馆服务员侃价时，有个服务员忽然问他们是不是从浙江来的。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服务员惊道：“我们房东就是浙江的！还是蒋介石的老乡！”
这时，房东正从屋里准备外出，听说有老乡来，便过来聊天。此人自称是浙江奉化的，名叫阿华，一开始他似乎不相信汪某等人是老乡。汪某等人就拿出一张身份证给他看，他看后激动地说：“果然是老家来的，上楼去坐坐！”
大家喝茶聊天套近乎后，阿华称，他的父亲早年从中国去到越南，他是在越南长大的，如今担任越南海关缉私队长。由于他在聊天中不时讲到浙江的一些人名、地名及风土人情，汪某等人对他的话信以为真。
阿华说，他上个月刚刚查获了一万多只走私的“劳力士”牌手表，有3000多只作内部处理，他可以便宜卖给汪某等人作为见面礼，国际上每只要卖3.5万美元，他只收3500美元。汪某等人心动了，其中有两人各买了一对，另外两人各买了一只，他们通过银行卡一共向阿华提供的账户支付了14.28万元人民币。
汪某等人又在那名中年妇女的安排下，坐船返回了东兴。开车离开东兴时，汪某想打电话给阿华，对他表示一下谢意，但发现阿华留给他的电话打不通。回南宁的路上，几人回想当天的奇特经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当晚9时左右回到南宁后，他们马上找相关人士查验了这6只手表，结果发现都不是真的，每只连1000元都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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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社会团伙频频宰游客
仅在一年多时间里，有据可查的犯罪事实就有44起，涉案金额高达600多万元
汪某等人不知道，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就跳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整个过程中，他们所接触到的中年妇女、面包车司机、船夫、宾馆服务员、老乡等人都是一伙的。在东兴口岸，当他们将身份证拿给中年妇女复印时，中年妇女偷偷将他们的身份信息传送给了等候在越南芒街的阿华等人，阿华通过查阅地图和上网搜索，熟记了浙江奉化一些资料，这才像模像样地扮演起汪某等人的老乡来。
汪某等人的经历并非个例。经东兴市人民法院查明，从2007年10月到2008年11月，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这伙人有据可查的犯罪事实就有44起，涉案金额高达600多万元，涉及被害人90多个。另外，还有多起游客投诉因各种原因无法查实。
东兴市人民法院认定，这是一个具有黑社会性质的组织。该组织的领导者东兴人黄永就、黄永华两兄弟，从2007年开始，先后纠集了数十人，勾结越南人“阿黄”，以越南芒街市广安宾馆商店为诈骗据点，向被蒙骗到越南的中国游客高价出售假冒的名牌手表、黄金首饰、玉器等，从中牟取暴利。
诈骗并非总能得手，当游客不配合时，这伙人就会来硬的：游客准备在码头坐船回国时，黄永就、黄永华便勾结“阿黄”等人强迫游客交纳一两百元的“过卡费”。他们会恐吓游客说，偷渡违法，若不交就让越南公安抓去坐水牢，或者手持电棒、木棍进行胁迫。大多数游客出于畏惧心理都会交钱，有个别拒交的，“阿黄”等人便强行搜身甚至动手打人，抢走游客身上的钱。
2008年7月16日，湖北省随州有8名游客拒绝购买“劳力士”手表。正当他们准备上船回国时，“阿黄”等几名男子便前来索要“过卡费”。被拒绝后，“阿黄”等人抢走了被害人王某身上的1.4万多元现金。由于搜身过程中发生争吵，双方发展到打斗。被害人王某跳水游回中国，两人求船夫搭救回国，另有5人被越南边防人员带走，当晚被遣送回国。
家族式经营，“一条龙”运作
首要分子黄永就家族多人参与该团伙，分工各不同，黄永就和其弟黄永华是团伙核心人物，黄永就妻子则负责记账、分赃
担任此案审判长的东兴市人民法院副院长黄小勇介绍说，与一般的涉黑案相比，此案显得有些特殊。
首先，它属于跨国犯罪，人是从中国骗过去的，但犯罪事实基本发生在越南芒街。
其次，通常的黑社会犯罪都会有打架斗殴、寻衅滋事、开设赌场、收保护费等现象，但此案涉及的团伙并没有这些特征，他们是通过”一条龙”的方式运作，整个犯罪过程很少使用暴力。
黄小勇说，以黄永就为首的黑社会团伙成员分工明确，每次作案的手法都如出一辙：“野马导游”（负责诱骗游客出境的非法导游者）在东兴口岸、宾馆、车站等场所招揽游客；“看场”（负责监督“野马导游”者）索取游客的身份证复印，将信息打电话通报到诈骗据点，并安排车辆过来接送游客；“送关员”（负责接送游客到偷渡码头者）将游客送到北仑河边境码头交给“船佬”（负责运送游客过境者）；“船佬”用渡船接送游客偷越国境，在此过程中，“看路仔”（负责为偷渡活动望风者）全程配合，随时通报沿路执法部门的动态，“看客”（负责监督游客者）则坐摩托车跟踪游客是否报案；等游客到达诈骗据点后，能说会道的“杀手”（假扮老乡诱使购物者）根据事先掌握的游客信息，假扮游客老乡实施诈骗。即使行骗不成演变成抢劫，这些人大多数情况下也只是以言语威胁，因为游客身在异国他乡，有畏惧心理，多数人都会被迫顺从。
黄小勇介绍说，该组织还具有明显的特征——家族式运作。黄永就家族有七兄弟姐妹，老三黄永就和老六是该组织的核心人物，老二的儿子在本案中参与抢劫，老四帮助隐瞒该组织的非法收入（已被另案判刑），老五购买了一辆面包车，负责运送游客，老七的丈夫淡国清是个“看客”，淡国清的父亲淡炳南则担任“船佬”。此外，黄永就的舅舅也是一名“船佬”。而黄永就的妻子刘玉英，是该组织举足轻重的人物，她管理着整个诈骗据点广安宾馆，并负责记账，为各成员非法提成。“可以肯定地说，这个组织的运作是由黄永就家族控制的。”
为了保证客源，黄永就、黄永华先后与东兴市内的数家大酒店、东兴汽车站等单位签订场地租赁合同，约定由他们独占这些地方的出境游揽客业务。黄永就还高薪聘请在当地较有影响力的社会闲散人员朱某帮忙。朱某派人到汽车站帮黄永就“看场”，禁止不与黄永就合作的“导游”到车站揽客。由此，黄永就、黄永华得以垄断东兴汽车站的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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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庭整7天，25人被判刑
案卷材料高达3米，专案组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加班加点阅读
东兴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杨先裕告诉记者，随着游客投诉的增多，以黄永就为首的组织引起了警方的注意。从2007年起，东兴警方就开始对黄永就团伙展开了一系列秘密侦查，后经过“潜伏”作战，掌握了该团伙犯罪的关键证据。2008年11月19日，警方展开收网行动，一举抓获了黄永就三兄弟、黄妻刘玉英及他们请来的两个“杀手”等主要犯罪嫌疑人，其他相关人员也很快落网。
在收网行动中，警方拿到了十分关键的证据——3个账本。这些账本主要是黄永就的妻子刘玉英记录的，其中详细记载了2008年4月23日至2008年11月19日期间，“野马导游”带到广安宾馆商店的游客姓名、籍贯、人数，所购物品代号、金额及支付给“野马导游”的“人头费”等具体情况。从这些记录可看出，受害人数量十分庞大，分别来自全国20多个省市。为了查清事实，警方立即兵分六路，分头赶赴当事人所在地进行调查取证。因路途遥远，工作量大，专案组的大部分民警都在取证的路上度过了2009年的春节。
2009年11月25日，东兴市人民检察院对到案的25名犯罪嫌疑人提起了公诉。由于犯罪成员多、社会影响大、群众反映强烈，此案被列为自治区高院挂牌督办，防城港市中级人民法院和东兴市人民法院高度重视。面对3米多厚的案卷材料，东兴市人民法院迅速抽调刑事精干力量组成专案组，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日夜加班加点阅卷。
该案涉案人员多达25人，也给专案组的安保工作带来巨大压力。为防止被告人串供或在押解过程中出现突发情况，案件审理领导小组抽调9台警车、60名法警押解被告人，并由公安、武警对押运路线以及法院周边进行戒严，并安排医务人员随时待命。
2009年12月下旬，东兴市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庭审持续了整整7天。今年3月16日，东兴市人民法院对此案进行一审宣判，25名被告人被排成两排，鱼贯进入法庭领刑。
东兴市人民法院一审判决，以黄永就、黄永华为首的组织属于黑社会性质组织，涉案者一共被认定了5项罪名。其中，首要分子黄永就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抢劫罪、诈骗罪、组织他人偷越国境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8年，并处罚金215万元。其弟黄永华被判刑16年，处罚金162万元。其他23人也分别因罪获刑，当中有两人因是自首归案，获得宽大处理，被判处缓刑。
根除“野马”盼建长效机制
东兴市有关方面负责人认为，目前只是治标，应从根本上杜绝以组织偷渡为业的非法人员
以黄永就为首的组织被破获后，东兴的边境旅游市场是否有所改观呢？
15日下午3时许，记者来到东兴汽车站走访，这里曾经是黄永就组织的据点之一。记者在候车大厅走了一圈，并未见有人主动推销越南游。大厅里有一名女子为长途汽车拉客，记者问她能否带去越南，她说去越南要到口岸去办证。记者问她没有证能不能带过去，她立即表示，“那是犯法的事”。
车站的两名检票人员听说询问越南游，也提醒说一定要去口岸办证才能过去。“如果有人说不办证也能过去，就是‘野马导游’，他们骗你去敲断你的腰，你敢去吗？”两人称，以前汽车站曾有人拉客去越南，但一年多前被公安抓了，现在已经没有了。在东兴口岸，一名在口岸做生意的男青年也说，“现在管得很严，偷渡的现象很少了”。
在东兴口岸对面的一个大型批发市场门前，记者与一名戴斗笠的卖烟女子聊起来。听记者说想过境，那名女子表示只要有身份证就能过去，她的亲戚有门路，一个人200元钱，可以从河边的码头坐船过境。说着，她便表示要带记者去办手续。这时，一名瘦脸的中年男子也凑上来说，他是正规旅行社的导游，专门办理过境游，他的报价也是200元。记者称没有护照，只有一张外地身份证，他说没关系，只要复印一下身份证，办一个边民证就行了。记者准备离开时，这名男子追着“嘱咐”说，想去的话，就打电话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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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拿身份证办个边民证就可以出境吗？
对此，东兴市旅游局的罗恒副局长说，这是非法的。所谓的边民证，只适用于边民，不适用于东兴以外的人，“这样打擦边球，只能从河边偷渡”。罗副局长提醒说，正规的出境手续是：必须持护照，途径只有一个，即从东兴口岸出境。
罗恒介绍说，以黄永就为首的非法组织是执法部门在2008年重拳打击的对象，2008年至2009年，东兴在打击“野马导游”组织偷渡出境方面花了很大力气，公安、旅游、武警等部门联合行动，如今游客投诉已经少了很多。为了尽可能杜绝“野马导游”损害游客的利益，旅游管理部门在日常监管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不仅在车站、口岸等地设置了醒目的提示牌，还安排人员轮流巡逻，制止非法分子主动向游客搭讪，这些措施都起到了不错的效果。但他认为，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只是在“治标”。
罗恒说，一些非法偷渡的现象虽然发生在东兴，但事实上只有一小部分游客是来到东兴后被当地“野马导游”骗的，他们所接触的90%以上的投诉，都属于输入性客源，比如，不法分子在南宁、北海等地就截住游客，然后再和东兴的不法分子勾结偷渡。“东兴只是一个口岸，如果要从根本上杜绝这种现象，恐怕有关部门还要从源头上下功夫。”
罗恒还说，2005年以前，东兴边境旅游可以异地办证，那时芒街一日游很火，偷渡出境的现象很少见。自从2005年下半年停止异地办证以来，通过正规的途径出境难了，便滋生了大量以偷渡为业的非法人员。他表示，目前东兴为恢复异地办证已经作了大量的准备，正努力争取国家恢复异地办证，使非法分子失去市场，从根本上保障游客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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