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园面积不大,只有约30亩,在竹林的小道间,往前驱步,拐过一片小竹林,转眼就到了个园北部的核心景点,能看到一个小巧飞檐的“映碧水榭”仿古建筑,它半面临池,朝南的门柱上书楹联:“暗水流花径清风满竹林”,水榭屋内画栋雕粱,四壁花窗,正中梁柱上另有一幅楹联:“静坐不虚兰室趣清游自带竹林风”。倘若邀三五好友,来此处品茶赏竹,定是绝佳之处,好不惬意。
扬州历来是文人聚集之所,离“映碧水榭”不远处,有一座风格类似的名为“竹语”的别栋,门口立柱上便挂着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手书楹联:“两枝修竹出重霄几叶新簧倒挂捎”,别有一番竹趣。郑板桥咏竹最有名的诗当属《潍县署中画竹呈年伯包大中丞括》又名墨竹图题诗:“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能从听竹声,联想到倾听百姓疾苦,再告诫各级官员,要关心老百姓的“一枝一叶”,这涉及到社稷民生。我不禁赞叹,爱竹与爱民在这里得到升华与统一,从此爱竹之人眼里的竹子,有了另一层新意!
从这里再往南行,便进入了个园的中部,来到以两层粉墙黛瓦中式特色的“抱山楼”为主的花园小庭院,一眼望去,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假山起伏,豁然一幅江南山水画!与北部以竹子为核心相比,这里便是亭台楼阁的场所,更是石头堆砌的四季假山的乐园。
因为我从北面入园,进入这个花园庭院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夏景。夏景位于这个庭院的西北,东与“抱山楼”相连。夏景由青灰色太湖石堆砌而成,太湖石的瘦、透、漏、皱的特性得以充分体现,叠石成山,错落有致,即夏山。山阴处有一涓涓细流直落山前池塘,池中锦鲤嬉戏游弋于莲叶之间。夏山之侧留有洞穴,炎热的夏天,步入洞中,便觉清爽。山、水、莲、鱼,就是一幅夏季水彩画。
秋景则位于“抱山楼”的东部。整体用黄山石堆叠而成,山势曲折,体量较大,整个山体分中、西、南三座,据说有“江南园林假山之最”的美誉。毕竟是人工堆砌,山虽不高,但也怪石嶙峋,颇有奇峰突兀、重岩迭嶂之感,堆砌有石室、石凳、石桌、山顶洞、一线天,还有石桥飞梁,攀援上下,亦可自得登山之乐。秋山造型相传出自清代大画家石涛之手笔。大概以画家的眼光,更能增添几分山水的灵动之色吧。
冬景在小庭院东南。因为宣石内含石英,石质晶莹雪白,光照则闪闪发亮,阴暗时耀耀放白,每块石头几乎看不到棱角,给人浑然而有起伏之感。由宣石倚墙堆砌叠置做成冬山,能营造出白雪皑皑的寒冬,远远望去似积雪未消,再在南墙上开四个圆孔,据说可以利用狭巷高墙的气流变化,来产生北风的效果,渲染冬天北风呼啸的气氛。看起来在冬山周围还着意堆塑出一群大大小小的雪狮子,或跳或卧,或坐或立。我在酷暑之时来此地,虽然无法真切感受到冬景,但是也因为想象着寒风刺骨、白雪飘飘,顿生一丝凉意。
春景在小庭院的最南边。这里有一座圆拱形门,上面两个大字“个园”,告诉游人,这里才是个园真正的老门呢。稍前又有十二生肖之假石,生肖动物皆在似与不似之间,与整个春山和竹林相映成趣。门外两边茂竹丛丛,竹丛中插植有石笋,一时让人生出"雨后春笋"之意,体会自然之勃勃生机,也感悟翠竹春晓,春光易逝,心中涌出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寸光阴一寸金之感,惜春之情油然而生。美好的东西,更需要好好珍惜。
虽然四季假山美景深得我心,但是我认为七楹长楼的“抱山楼”才是这个庭院的灵魂。只见它,左抱夏山,右拥秋山,远看冬山和春景。门楼前“壶天自春”四个大字便是气势不凡,门前两幅楹联更是豪气熏天:“修竹抱山春亭映水幽兰得地虚室当风”,庭院百景尽入眼底;“淮左古名都记十里珠帘二分明月园林今胜地看千竿寒翠四面烟岚”,沧桑变迁全存心中。端的是文化古城,方才有此积淀,佩服!
至于四季假山之上的亭台,多为点缀之作。如坐落在“抱山楼”左前的清漪亭,是一个六角小亭,挺拔端庄,太湖石的外面又被一弯绿水所环抱,亭柱上书楹联:“何处箫声醉依春风弄明月几痕波影斜撑老树护幽亭”。坐落在秋山之上的住秋阁,坐东朝西,依墙而建,三面为窗,阁前门柱上书楹联:"秋从夏雨声中入,春在梅花蕊上寻",据说为郑板桥所题。宜雨轩四面通透,为主人宴宾待客之所。门柱上书楹联:“朝宜调琴暮宜鼓瑟旧雨适至新雨初来”。鹤亭立柱上书楹联:“立如依岸雪飞似向池泉”等等。中国的传统庭院里,有亭台便有了灵气,有楹联就有了意趣与韵味。
不过,在我看来,如果北部竹林,中部庭院,皆以自然景观见长的话,那么南部住宅区,就以人文教育为盛。个园毕竟是以私人宅院为标志的园林,如此讲究自然景物的主人,哪能少了住宅区的人文精华。
住宅坐北朝南,四合院格局,为明、清传统建筑。传说个园鼎盛时期的住宅分别以“福、禄、寿、财、喜”为主题,纵向排列,五路豪宅依次第开,原有房屋二百多间。沧海桑田,目前保存下来的只有东、中、西三路,但一厅一堂,一梁一柱无不显示出主人的考究与追求。
“清美堂”是黄家接待一般性来客和处理日常事务的地方。厅堂有楹联两幅,一幅是:“传家无别法非耕即读裕后有良图惟勤与俭”。如此富有的家庭,依然没有忘记教育子孙要耕读传家、勤俭持家,这是中国人传统的思想理念和生活态度,与当今众多暴富的家庭相比,这种子女教育值得学习。还有一副悬于屏门之上,上联是:“竹宜着雨松宜雪花可参禅酒可仙”。竹子宜附着雨水,才显露出它青翠欲滴的秀丽姿色;松树宜附着厚雪,这才更突出它坚韧挺拔的高洁品格。竹和松是内化于心的图腾,正直高洁,无惧雨雪。花和酒则超然于物外,让人远离尘世喧嚣,而保有雅致的情怀。耕读传家、超然物外,此所谓清美自得!对于子孙后代的三观形成与影响,可谓耳濡目染。
楠木厅在东路二进,是主人举行小型宴会的地方。厅内放置的全是红木家具,就连全个厅堂都是楠木建造的。屏门上有一楹联:“饮量岂止于醉雅怀乃游乎仙”,这对联是扬州八怪之首的金农题写,意思是喝酒不宜追求烂醉如泥,而应当是似醉非醉,飘飘乎如神仙,这是一种过犹不及,适可而止,不贪不纵的人生境界。厅中抱柱上书楹联:“家余风月四时乐大羹有味是读书”,劝诫家人,个园四季都有美景,可是最有味道的美景是读书!还有一个“清颂堂”,是黄家人聚会、待客及重大议事的地方。抱柱上的楹联“几百年人家无非积善,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我不禁佩服起来,原来所有美景竟然比不过读书!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
“汉学堂”是家中小孩读书之地。大厅正中上书楹联:“咬定几句有用书可忘饮食养成数竿新生竹直似儿孙”。上联鼓励儿孙钻研学问,下联督促儿孙正直做人!黄至筠四个儿子都非常有出息,他能积累起这么大的家业,除了是盐商的背景外,对文化的追求和对子女的教育,才是他长久发家致富真正的诀窍。
走出个园的那一刻,我在想,我们往往羡慕人家巨大的财富,而常常忘了,真正长久支撑起一个家族巨大财富的背后,是健康的文化追求与高雅的生活情怀。于是赋诗一首《夏游个园》:
日照山石下,竹摇月影斜。
耕读遵祖训,富贵可传家。
赏修竹、观庭院、悟情怀,大概就是个园之行最大的收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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