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局,我们两口子着急,想早点搞定营业啊!眼下正是旅游旺季嘛。”说这话时,老徐虽然陪着笑,却藏不住已经溢出的一丝焦虑和情绪。“但是如果搞得不达标需要补救或重做,不是更浪费时间吗?”陈伟宏紧接着反问道,旁人看得出,他在克制自己的不悦情绪。
在平日的工作中,陈伟宏是一个随和、爽快的领导干部。但在五星村蹲点指导的几个月时间里,他或多或少生了些闷气。不久前,他在带队指导某农家乐砌院墙时,发现泥瓦工自作主张,将设计图纸上明确的“老瓦”换成了市面上流行的新瓦,当即要求泥瓦工整改,但泥瓦工却固执己见,坚持认为新瓦漂亮。经过陈伟宏好一阵接近“脸红脖子粗”的理论,才把对方说服。
简单吃过午饭后,陈伟宏急急忙忙叫来驾驶员,说有事要单独下山一趟。作为陈伟宏亦师亦友的搭档钱昌欣,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估计他今天血压又上来了,身边没有带药。太不容易了,为了五星村的事,他经常通宵失眠,他太想把这件事做成了!”驾驶员返程后的只言片语,确凿地印证了钱昌欣的话。
大到一幢农家乐的整体设计、小到一个热水瓶的外壳选材,陈伟宏都会参与讨论和把关。包括陈伟宏身边的许多人在内,都不太理解甚而有争议:堂堂一个省会城市辖区文旅部门的副局长,为什么要把工作做到乡镇干部一般仔细具体?
原来,由于临安区地处浙西山区,生态环境优美,加之距离杭州、黄山等黄金旅游点很近,全区农家乐经济起步早、发展快,迄今为止共有1500多户农家乐。然而近年来,由于民宿的崛起,传统农家乐的效益提升变得困难。许多农家乐业主找到旅游部门,希望把农家乐直接改造成民宿。但长期分管乡村旅游的陈伟宏觉得,农家乐与民宿是不一样的,许多农民并不具备经营民宿的经验和能力,而眼看有一些农家乐业主冒着高风险,投入几十万到上百万不等,将农家乐搞得“不土不洋”,不伦不类,心中更是着急。
究竟该从哪儿下手?经过好几个晚上在床上“烙烧饼”,陈伟宏觉得,应该加强政策扶持引导,按照“乡村风味、农家味道、民间业态”的要求,从农民最不擅长、也最容易忽略的装修设计环节切入,打造农家乐升级版,而非直接打造一批民宿。按要求完成装修的,除了可以享受装修费用30%的财政补贴,特别出彩或困难的项目,还可单独申请补助。
去年春天,临安区旅游部门拿出有限的十几万元资金,举办了一次农家乐升级版设计大赛,为主动报名的9户农家乐征选改造设计方案,这其中就包括五星村老徐、老黄、万民三户人家。期间,为了进一步明确方向,陈伟宏又自己动笔,梳理出农家乐升级版“九个一”的标准,其中包括一个小菜园、一个星空房、一个晒秋场等等。
然而,由于很多设计师“不接地气”,设计方案大同小异,结果并不理想,有3户放弃改造,其余6户后来虽然有推进改造,但根本没改出农家应有的特色,有的农户甚至安装起了电动移门。这种挫败不禁让陈伟宏想起,参加设计大赛评审的一位专家曾直言:“我跑遍全省,没见这样搞能成功的。”
专家的话让陈伟宏感到震惊,但却不气馁。年轻时当过兵的他,反而来了一股倔强的劲头:“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会不会成功?”陈伟宏决定自己带队,以五星村的三户人家为试验田,具体介入整改。
进村查看后,工作组迅速为三户人家开出了整改清单,包含80多个项目,每个项目都列出了施工进度、建设材料的要求,白纸黑字全部写下来,由工作组与三户人家的夫妇二人共同签字确认。为了防止工人看不懂个别设计图纸,工作组常常会与工人当面进行“技术交底”,指导工人试做一部分后再离开。与此同时,还建立了专门的微信群,确保实时沟通施工信息。
让陈伟宏感到郁闷的是,即便如此,工作组一旦转身离开村里,业主甚至一些围观村民的临时性意见,都会使工人临时更改方案明确过的方式或材料,从而影响整个整改的效果。“这是个带有创新性质的事,没什么直接可照搬照抄的模板,而且农民常常站在自己角度而非客人角度去审美,这就造成不少困扰,凡能用的办法和手段,我们都在不断尝试。”钱昌欣语气冷静地补充道。
晚饭后,陈伟宏召集三家主人聚在老黄家开会,逐项探讨当前硬装和软装上的一些细节问题,直到半夜十二点才散去。第二天临行前,陈伟宏再次召集三户人家开短会,再次做起大家的思想工作,阐述“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怎样改进完善才能更好做成这件事。”“如果真的完不成会有什么后果。”末了,每个人都放松了凝重的表情,笑了。
一向让人觉得“不太好沟通”的老徐,却对工作组说出了一段令人意外却意味深长的话:“我翻来覆去地想,我们之所以感到很累,大概是因为我们在走上坡路,而在前面拉着我们走上坡路的你们,肯定更累,你们辛苦了,谢谢你们。”返回搜狐,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