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队员工作照
带“致远”篆书的瓷盘
水下发现的152 毫米副炮弹头
水下发现的穹甲结构
水下发现的鱼雷引信
“丹东一号”沉船遗址地处黄海北部、丹东市东港西南约50多公里的海上,曾为1894年甲午海战时的交战海区。为配合丹东港集团有限公司的海洋红港基建项目,经国家文物局批准,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以下简称水下中心)与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联合组建水下考古队承担丹东港水下考古调查项目。辽宁省文物局、丹东市委宣传部和文化局对本项目给予了有力支持,丹东港集团有限公司资助了本次水下考古调查工作的相关费用,并在后勤保障方面做了大量工作。本次调查工作始于2013年11月,历经2013年度、2014年度和2015年度三个年度的调查。通过详实、科学的考古调查,初步推断“丹东一号”沉舰为北洋水师致远舰。
既往水下考古调查工作
2013年11月,项目启动阶段。2014年4月,物探调查阶段。考古队收集文史资料,划分出有可能存在遗址的十一个区域,运用多波束、旁侧声纳、浅地层剖面仪、磁力仪等设备逐一进行大范围的勘探,最终发现一处符合条件的磁力异常点,经潜水实地搜寻,找到少量铁板、煤炭与木质船板等遗物,依据后续对铁板的金相分析结果,以及甲午海战的史实,可确认为一处沉船遗址,而且很可能为北洋水师的一艘沉舰,暂命名为“丹东一号”。
2014年8~10月,第一期重点调查阶段。“丹东一号”的发现得到国家文物局的高度重视,为进一步确认其性质,当年又即刻启动再次调查工作,鉴于沉船深埋于沙下,增加了抽沙环节,对沙下的沉船进行抽沙揭露,清理出长达50米、宽10~11米的舰体,沉船上部轮廓基本出露,舰体两侧倒覆着用铆钉连接的铁板。遗物发现有一门十管格林机关炮、主炮炮管残片及少量弹药、陶瓷器等。此外,考古队还在庄河海域发现经远舰的准确位置,并及时开展水下调查。通过上述工作,在黄海北部的交战海域,“丹东一号”可确认为北洋水师的一艘沉舰,并推测可能为“超勇”舰与“致远”舰二者之一。
2015年调查发现
为确认“丹东一号”的具体身份及保存状况, 2015年开展第二期重点调查工作。8月1日正式出海开始调查,直至10月6日结束回港,海上历时67天。参与此次调查的水下考古队员来自于水下中心、辽宁、天津、山东、福建、浙江、广东、海南等省市文博单位,共计22名。
海上调查使用改装过的 “辽浚九”挖泥船为工作平台,提供操作空间、电力供给、潜水平台、起吊等作业需要。“中国考古01号”船提供人员住宿与文物临时存放。工作期间,船上人员的所需的生活物资与淡水定期从岸上补给。
为高效利用有限的工作时间,考古队沿沉舰艏部、艉部以及左舷、穹甲区等较重要区域进行较大深度的抽沙,揭露出沙下的遗迹。后期,还在左舷的前部布设两个小探方进行试掘。发现遗物后,经考古记录再进行提取,较沉文物使用吊框。为防沉舰瘫塌,舯部地区尽量控制抽沙深度。
本次调查抽沙揭露出更大面积与深度的舰体外壳,舷侧钢板较薄,一般厚1厘米左右。考古队在舯部偏右后部,发现较大面积的厚重钢板,每层厚达3厘米左右,最厚使用三层板可达10厘米的厚度,该钢板用铆钉连接,中部弧起,推测为穹甲结构。在舰体两侧均发现有方形舷窗,左舷3个,右舷1个。考古队对其中的两个舷窗进行了提取。
在清理过程中,舰体绝大部分区域均发现有过火痕迹,尤以艉部、艏部、右舷最剧烈,只保存下一些不易燃烧的金属类结构。左舷前部未过火处,堆积着散乱的木材,考古队也推测该处更有可能保存下遗物,特意在该处布了两个小探方进行试掘,先后发现两个带“致远”篆书的瓷盘及一些小件遗物。
归结于海战中受损严重,以及后续的多次破拆,沉舰整体保存一般。钢板、锅炉零件被抛离原来位置,穹甲以上结构已经损毁,不存在完好的舱室,其下已是不适宜住人的机舱,现仍埋在泥沙之下。出于安全因素考虑以及保护文物的技术要求,本次水下调查并未对舱体内进行大规模抽沙。具体舱体结构以及舱内埋藏文物情况尚待日后更系统的水下考古发掘工作。通过清理,水下文物共发现60个种类,计120多件文物,还包括60多枚清代铜钱,涉及船上构件、武器、个人物品三大类。船上构件包括锅炉配件、舷窗、铜牌、电灯罩、衣帽钩、铜锁、木滑轮等。
武器装备包括210毫米炮管残件(2014年发现)、152毫米炮弹、57毫米炮弹、37毫米炮弹、格林机关炮弹、毛瑟枪子弹等。从数量占比而言,以57毫米炮弹、37毫米炮弹、格林机关炮弹、毛瑟枪子弹较多,与上述四种武器配置较多有关。此外还发现多枚马蒂尼·享利步枪子弹、左轮手枪子弹等武器,涵括“致远舰”所有的武器配备。
个人物品包括茶杯、鞋底、皮带、木梳、鼻烟壶、印章等。
重要遗物发现始末
鱼雷引信 8月29日, 艉部偏左的位置抽沙露出一件长管状物体,酷似高压水枪头。晚上经讨论,大家意识到很可能是鱼雷的引信,查找资料后进一步确认。30日开始提取工作,由周春水与崔勇负责测量与提取,黎飞艳与吴立新负责记录。水下再度确认为鱼雷引信无疑,用吊框将之平稳提取出水。完整的鱼雷引信可判定为“丹东一号”自身携带,又出自于艉部,至此,其身份已推测为致远舰。
152毫米炮弹 9月2日,从左舷偏后部的外侧抽出,钢质、实心弹头,表面粘满煤渣等凝结物。10月5日中央电视台直播时,将其提取出水。
“致远”铭文餐盘 9月17日,抽沙工作已延至左舷前部,周春水在水下查看时,发现该处多为倒塌的铁板与残断的木板,并注意到有一方形舷窗及两片很小的白瓷碎片。9月18日,上午潜水收工时,有队员取了一块瓷片上来,上面有英文 “al chinese”,对照“靖远舰”餐盘(现存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为“the imperial chinese navy”中的一部分,无疑正是考古队想寻找的定制餐盘。当天下午开始,由周春水去清理,先在发现瓷片的位置布一小探方,随后开始清理。该区域表面盖有一层厚20~40厘米不等的泥沙(抽沙已揭露);其下出露木板、铁板凝结物,厚达10~40厘米不等;再往下为板结的贝壳层,夹杂煤渣及小件遗物。白瓷片即发现于贝壳层。用手扇法进行清理,从50厘米开始,至80厘米,均有零星瓷片出露,记录后全部提取出水,整个过程由吴立新拍摄。岸上拼对瓷片,盘心见篆书“致远”二字,外圈为字母,上半圈为“CHIH YüAN”(威妥玛拼音“致远”),下半圈为英文“the imperial chinese navy”。
多方证据指向致远舰
1894年9月17日上午,清北洋舰队运送陆军从鸭绿江口(当时称大东沟的位置)登陆支援朝鲜前线,卸载停泊时发现寻求决战的日本联合舰队。北洋水师本只有护送任务,却主动迎敌,遭遇战一触即发。海战历时5个多小时,从中午开始,持续到下午5点半钟结束。此战北洋水师先后损失扬威、超勇、致远、经远、广甲5艘军舰,其中扬威、 超勇、致远、经远沉灭于交战区,广甲艘在撤退途中搁浅,后被日军击沉于大连湾三山岛附近。交战海域在黄海北部,1894年又为甲午年,此次海战又可称为中日黄海海战、大东沟海战、日清甲午海战等。
海战之时,扬威舰起火后向临近的大鹿岛冲滩搁浅。2014年调查期间,考古队在庄河附近找到经远舰。因而,“丹东一号”身份推测为“超勇”与“致远”二者之一。
超勇,撞击巡洋舰。1880年4月由英国阿姆斯特郎公司承建,1881年11月归国加入北洋水师。设计排水量1380吨,舰长64米,宽9.75米,吃水4.57米,航速16节,储煤250吨,双桅、单烟囱。舰体用3/4英寸厚的钢板,铆接在木质船板上。主要武器:阿姆斯特朗10英寸主炮2门、阿姆斯特朗4.7英寸副炮4门、阿姆斯特朗9磅炮2门、11毫米10管格林机关炮4门、37毫米单管哈乞开斯炮4门、4管诺典费尔德炮2门、舰载杆雷艇1艘。甲午海战时,超勇舰在交战不久即被击中起火,很快沉灭,当时超勇管带为黄建勋。
致远,穹甲巡洋舰。由英国阿姆斯特朗公司建造,于1887年完工,并在当年11月回国。全长250英尺(约76米),宽38英尺(约11.6米),吃水15英尺(约4.6米),排水量2300吨,双桅、单烟囱,穹面装甲2至4英寸厚,航速18.5节。主要武器:装备三门210毫米克虏伯主炮(舰首双联装,舰尾单管),两门6英寸152毫米阿姆斯特朗副炮,8门57毫米单管哈乞开斯炮,6门37毫米哈乞开斯炮,4门11毫米10管格林机关炮,4具18英寸鱼雷发射管。甲午海战中,致远舰奋勇激战,为救起火的旗舰定远舰而以舰体侧面抵挡炮弹,舰体多处中弹倾斜。管带邓世昌欲冲撞日舰吉野与之同归于尽,但不幸致远舰爆炸而沉没。
1.2014年通过磁力仪物探的科技手段,“丹东一号”沉船铁质遗物的体量约为1600吨,明显大于完整的“超勇”舰的1380吨排水量。致远舰排水为2300吨,因炮火的摧毁和后期打捞破坏而折损了一些钢材,还需再去除部分木材、煤炭等非磁性物质的体量。因此,目前的“丹东一号”的水下舰体1600吨与致远舰的现状是相匹配的。
2.考古队在2015年获得一张日本所绘“黄海北部及渤海”的海图,有明确标注出致远舰、扬威舰的沉没位置。其中致远舰的位置与目前“丹东一号”的位置最为接近,误差不大于1000米。
3.水下调查发现众多遗迹现象均指向为致远舰。
(1)舰体结构:水下调查发现残存的穹甲钢板,与致远舰的穹甲防护结构吻合。此外,水下还发现多个方形舷窗,该形制的舷窗安装在致远舰水线以上部分的舱室两侧,也是识别“超勇”和“致远”舰的重要标志物。
(2)武器配备:“丹东一号”武器装备与致远舰的装备一致,致远舰配备的武器装备均有发现,包括:210毫米主炮炮管、152毫米副炮炮弹、57毫米炮弹、37毫米炮弹、11毫米格林机关炮以及大量的弹药,特别还发现保存完整的鱼雷引信一枚。
(3)瓷具:发现带有清晰致远舰舰徽的定制瓷盘,中间为篆书“致远”。此外,还找到一把与瓷盘配套使用的银勺,勺柄也印有致远舰的徽标。
2014年工作已经将战舰身份缩小到“超勇”和“致远”舰之间。至此,从“超勇”舰的武器配备来分析,超勇主炮为260毫米口径,没有210毫米的武器,副炮为4.7英寸120毫米口径,而“丹东一号”发现的副炮是6英寸152毫米口径。同时,超勇舰没有配备57毫米炮和鱼雷,超勇舰所谓的杆雷艇前端绑的是水雷。因此,通过两舰武器配备分析,完全可以排除是“超勇”舰。此外,独特的穹甲结构、方形舷窗也不是超勇舰所具备的。
综上所述,通过上述考古实物资料,结合磁力物探成果、海图资料等分析,“丹东一号”明确指向为清北洋水师“致远”舰。将来,考古队在本次调查结束后,将对所有资料与文物进行分析与研究,组织相关领域专家进行研究论证,力求得出科学结论。
后续工作
为保护好沉船遗址,调查工作结束时,考古队按惯例对遗址进行了冲沙回填。丹东港联合当地公安部门也积极筹备安保船,拟建立起长期巡逻机制,并设立专门的安保小组负责。此外,早在2014年,水下中心即将该海域纳入海洋部门海上执法范畴。希望通过多方努力,尽可能确保遗址的安全。
此次调查,考古队对舰体进行了局部抽沙揭露,并辅以小探方试掘,发现了较多残存遗物。致远舰在海战中被炮火多次击中,受损严重,船体过火面积较大;沉没以后又曾被日方打捞,船体再度受损。从水下考古调查的情况来看,“致远”舰保存不算太好,穹甲以上结构已经损毁。尽管如此,“丹东一号”沉舰的历史文物价值仍不可估量,正值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丹东一号”沉船发现的意义更显重要。 (执笔:周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