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宁县城。摄影 / 李肃人
景宁并非中国畲族人口最多的县，浙江也并非中国畲族人口最多的省。景宁之所以能成为中国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的畲族自治县，除了景宁人民对于成立自治县主观上的积极愿望以外，也许还有两个客观条件。
一个是畲族人口比例，1984年获批建立自治县的时候，景宁畲族人口17378 人，占全县人口的 10.05%，近年来由于景宁人外出经商打工、水库移民等原因，2010 年畲族人口比上升到 13.57%。对比全国畲族人口最多的县级市福安，虽然其畲族人口近 6 万，但除以总人口数，就只有 9% 左右。
景宁沙湾镇
第二个客观条件是分布区域，一般来说，中国一个县大致下辖十余个乡镇，而在景宁设立自治县以前，先后设立过外舍、学田、张村（张春）、漈头、北溪、大均、郑坑等七个畲族乡，接近全县乡镇的一半。相比于别的县市只辖两三个畲族乡，在分布区域上也更符合“畲乡”的意涵。
景宁民俗，龙灯节。摄影 /林凤海
1985 年以来行政区划上的“景宁畲族自治县”，至今有三十余年的历史；而“中国畲乡”景宁则是一种历史的、文化的概念，仅从畲族大量聚集的明中期算起也有五百年之久。在长江以南开发最早、经济最发达、汉族人口最密集的华东，保持独特文化，延续民族血脉，这是畲族最令人称奇的地方之一。
景宁航拍
问道中国畲乡为什么在景宁，其实需要回答两个问题：华东地区唯一的少数民族县为什么在景宁？华东唯一的少数民族县为什么是畲族？
畲族在历史上是个游耕民族，无时不在迁徙。包括畲族发源地闽粤赣交界处在内的很多地方，现在已经罕见畲民存在，如果畲族不停迁移，景宁畲族也可能消失。然而经历了五百年间迁入迁出，今天景宁依然是畲族聚居的一个核心地带，这和畲族从游耕走向定耕，开始定居有关。
景宁英川镇。摄影 / 叶如华
这种转变有三个层面的背景。首先是政治环境，明清朝廷以“招集流亡，劝农兴学”为地方官员的考核标准，对于垦荒者有赋税等方面的优待，许多畲民也就被当地政府招徕安居。畲族人勤劳能干，男女都要下地干活，据同治县志说，景宁一半的耕地都是由畲族人民开发的。
其次是技术层面，畲族先民耕作的工具有犁、锄、耙、刀等铁器，反映出当时生产技术的提高，生产方式从“刀耕火种”转向“牛耕锄种”。
畲乡番薯
最后是作物革命，明中叶以后，番薯被西班牙人从美洲带到东南亚，又从东南亚进入中国东南沿海，畲民在番薯从福建推广到浙江的进程中起了搬运工的作用。因为番薯对于土地要求低、产量大，很快就成了山区人民的主要食物，畲族谚语里就说“辣椒当油炒，番薯丝吃到老”。清朝的时候，原产美洲的玉米也传入浙南，它的特性和番薯类似，很快也得到了广泛种植。作物和生产工具的发展使得习惯迁徙的畲族人留在了景宁。不过这也只是我们当代人的后见之明，畲族先民选择留在景宁，谁能确定不是因为爱上了这里的自然人文、一方水土呢？
景宁山水
古代华东地区住着被统称为“百越”的诸多原住民，有研究说这也是畲族的来源之一。土著民族大多消失在汉族南进的进程中，唯有畲族不退反进，一头扎向汉族的大本营，成了如今华东地区独特的世居少数民族。畲民族的独特性恰恰在畲汉交往中体现出来，他们并不封闭。
敕木山
地处景宁中部的敕木山，海拔 1519 米，是畲族在景宁最早的落脚点。鹤溪街道的包凤村是景宁畲族最早的定居地，也是浙江畲族雷氏的发祥地，澄照乡金坵村则是浙江畲族蓝氏的发祥地。直到今天，环敕木山一带还遍布着畲族村落，大约居住着8000 畲族人，占全县畲族人口的一半以上。景宁畲族人口占比 30% 以上的行政村，这里占了将近三分之一。
敕木山
山上有竹林佳木，山间有溪水潺潺，适合开山迁居。更重要的是，它离景宁县城直线距离只有五六千米，畲民下山便会接触到汉文化，他们自称“山哈”，意为山里的客人。畲民以山中所得，诸如木材、毛竹、猎物等换取汉地的食盐布匹等生活用品，这种畲汉物物交易的场所称为“墟市”。强烈的民族自尊心、对族群和祖先的认同，使得畲族在与汉族的交往中不失其民族性。
雪后的敕木山
敕木山是景宁畲族的源头，也是畲族人心目中的神山。敕木山的得名与女神汤夫人的神奇故事有关：传说汤夫人名妙玄，南宋建都杭州时，建造宫殿，土石料和人工都备齐，只是上好木料无从获得。汤夫人知道后，运用法力，以水井暗渠为通道，运山中佳木于朝堂。宋高宗赞叹神迹，寻找神山，敕封汤仙，得名敕木山。山顶有汤夫人庙，为畲汉两族共同信奉，香火不绝，据说特别灵验。
东弄村
敕木山东部峡谷的东弄村因为非遗传承远近闻名，汤夫人的父亲汤三公正是这个村的保护神。相传汤夫人升仙的时候本携三公共同飞升，飞经东弄村，三公为村中鸡肉香味所吸引，没能得道，反而成了保佑东弄人畜平安、五谷丰登的地头神。这是汉族神仙传说和畲族信仰有机结合最生动的例子。畲族人信奉汤夫人的历史背景，则折射出畲族移民来到新的家园、畲汉交往加深、游耕转事农桑等种种新发展。
景宁航拍
景宁四周群山锁扼，外力难入，畲族人更易保留古老的传统；景宁内部群山复群山，耕地的稀缺使得畲族人不得不分散居住，也就形成了更为广泛的居住区域，成了名副其实的“畲乡”。如此种种因素，景宁能够成为我国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的畲族自治县，也就不难理解了。
- END -
撰文丨 聂靖
编辑丨宋鹏飞
原文取自《风物中国志·景宁》有增减、改动
图书《风物中国志·景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