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在西南,我对祖国的大西北有一点特殊的执念,可惜步履所及,所至有限,到现在还觉得有很多遗憾。
说起来,第一次踏上西北地界,还是在二零一零年,我和贵州电视台的潘源兄带队,三十来条好汉,用三个月时间,走遍西部十二省区,沿途采访,报道西部大开发十年来的建设成就,是我曾经的十八年媒体生涯中最精彩难忘的回忆之一。
也有遗憾。
由于原单位的工作需要,提前一个月回到贵阳,甘肃、青海与新疆三地的采访因此错失,终于没能领略西北的美景与美食。直到二零一九年,终于有了第一次的甘肃之行,算是略为弥补。
甘肃我向往久矣,而沿着河西走廊一路驾车进入新疆,更是我向往已久的一段路程。此次入甘,时间匆促,仅仅只在兰州、张掖略作逗留,走马观花,却仍有不虚此行之感。而之所以去到张掖,完全是朋友的热忱促成。我这位张掖朋友,得来偶然。
我供职于贵阳孔学堂文化传播中心,是个传承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的事业单位,二零一五年,许元兄来考察参观,正好是我接待,当时匆匆加了微信。实话说,我几乎都忘记了,因来人众多,交流也短促,并没留下太多印象。
一年后,许元兄忽然微信联系我,要我写几个字送他,且热情邀请到张掖一游。字如约写好寄出,张掖之行倒没多在意,以为只是客套,不用太当真。没想到的是,此后几年里,许元兄几乎半年发出一次邀请,真诚得叫人感动。可惜我俗务猬集,抽不出身,一再爽约。
二零一九年十月底,我到兰州出差,告知了许元兄,他立马行动起来,安排我到张掖做一场讲座,其时,他是张掖交通投资公司的董事长,来之前,反复给我安利张掖的历史文化、文物风光乃至特产美食,吊足了胃口。
先讲食物,到了张掖,第一顿便吃了孙记炒炮,筷子粗细的面条,揪成鞭炮长短的一段段,煮熟与蔬菜同炒,再配上半肥瘦的卤猪肉佐之。还是那个感觉,原材料好,并不算复杂的烹饪,便能做出好滋味。但一顿好饭,还是让人抢了风头。
桌上一碟紫皮大蒜,在许元兄的撺掇下,剥了一瓣扔进口中,辣到怀疑人生,整个胸腔腹腔内,都有强烈的灼烧感,手边一杯茶不巧还烫嘴,连吃几大口面条,却还是十分钟后才缓过来。而一桌子人都似有默契地哈哈大笑,交换会意的眼神后,炫耀式地纷纷开剥,浑若无事地嚼下一瓣又一瓣……
据说,这种辣味远胜侪辈的紫皮大蒜产自当地民乐县,价钱是一般大蒜的两倍,营养则大概还不止两倍,且辣到习惯后,余味转为甘甜……吃一堑长一智,此后几天,我再没碰过一口蒜。
西北人爱吃能吃肉,临离开张掖前一天,许元兄拉到家里吃饭。开席前,先上若干枚煮熟的开花土豆垫垫肚子,我不敢多吃,半个足矣,环顾四周,至少两个打底,剥净扔进碗里,压碎,浇上滚油淋过的蒜泥,我偷偷蘸了一点点油尝味,便已辣到喉咙口,赶紧打住。须臾上菜,主客将近二十人,端上桌却有满满当当六大盘肉,羊肉黄焖,牛大骨和鸡肉则为水煮,不用筷子,一律上手啃,豪气干云,可怜我胃口有限,各吃两块,便已顶到嗓子眼,撤到一旁安心消化,静待主食扁豆面片。
半个多小时后,眼见六盘肉山已吃掉大半,面片端上来,泡在暗红色的粘稠豆汤中,挟一筷子尝尝,微觉缺盐少味,左右一看,没一个斯文的,都是捧将起来,连汤带面片往嘴巴里面赶。学着也这么吃,居然咸淡刚好,有滋有味起来,叫人联想起贵阳街头的凉拌米豆腐,不入油盐,也是同样的吃法,滋味才足,道理并无两样。
一夜安睡,早上起身,许元兄的嫂子做好一锅青稞土豆糊糊给我们过早,配菜是一碟炒萝卜丝。一边吃,一边打听做法,看似简单,却颇为费时费事,因须边煮边搅,一刻不能停,否则便黏锅了,“以前是穷人家的吃食,现在反过来,倒是家境殷实的,还有闲心做这个尝尝鲜”。
讲完食物,得说说短暂的两天行程所见,许元兄非常有心,第一天看当地的丹霞地貌,果然气势不凡。说起来,丹霞地貌属于喀斯特景观的一种,我这个贵州人并不陌生,但西北特殊的风光,偏于壮阔而不像南方奇秀,有某种震慑人心的力量。
还去看了张掖的大佛寺,始建于西夏崇宗永安元年,距今已有千年以上的历史。大佛寺名副其实,因大佛闻名,其大佛殿内,有中国最大的室内木胎泥塑卧佛,初看觉得不过尔尔,雕塑水平甚至稍嫌笨拙,有些轻视。等环绕一周参观回到佛头处,忽然福至心灵,卧佛的眼睛似乎真在盯着你看,又出世又慈悲,又亲切又遥远,而且所有的比例不大和谐之处,在这个特殊的角度里都对了,宝相庄严,莫可名状,不能不佩服古代匠人的苦心孤诣。
最后一站,在我的坚持下,去参观了马蹄寺,虽说相当一部分洞窟里的雕塑和画像都已被破坏,但所存的建筑、石窟和造像,依然摄人心魄,不由得生出敬畏来。
而最震撼到我的,是建在绝壁之上的金塔寺,车子开至半山,愈行愈陡峭,且路面已经结冰,轮胎打滑,只能舍车步行,转过几处山头,忽然看到距地表六十余米的石窟,临近傍晚,阳光照射在红色的岩壁上,若有金光护体,爬得再辛苦也值了。
两天的张掖之行,许元兄简直像是个家乡文旅的推荐官,真心诚意的把一切美好都呈上。翻看几年来的微信往来,更是加深了这个印象,他一个西北汉子,文字却细腻无比,比如,为了诱惑我往张掖一游,许元兄介绍本地的油菜花,说这“是世上最泼辣、最粗放、最随意也最不娇气的花。就像祁连山下啃草的牦牛,像牧场经受风霜雨雪的汉子,一任风吹雨打,却从来没有过幽怨。此时节是民乐油菜花盛开的季节,各地游客云集扁都口。也是避暑的好地方,12℃—27℃,天然的空调房。身处高温37.6℃环境,确实向往魅力家乡最美季节”。
我回来之后,次李白《江夏赠韦南陵冰》的韵,勉作长歌,以表谢忱,其句曰:
上将封侯祁连下,六畜蕃息黑河水。
君居张掖近酒泉,我来自南四千里。
海内清晏客馆梦,塞外早罢角声寒。
迟践前约感殷切,归去长歌讯平安。
丹霞秋照炫金影,不似夜郎愁瘴雾。
九粮玉液开欢宴,兴到勉和青莲句。
南蛮北夷皆王土,而今结舌不敢言。
踞鼃食蛤何谫陋,大笑西向才出门。
苍岩犹留未化雪,千山过后不足论。
造像深林绝壁上,历尽劫灰增惑闷。
悲悯杂悲苦,酸咸含酸辛。
太息弘法长遯迹,人间罹患秋复春。
平明间闻车声远,暂别许庄旧主人。
溪山亦幸容我住,世事只二三适意。
不肯低眉蹇裳随尘滓,宁将鼓腹浅酌作吴讴。
自哂意气消磨百尺楼,风流任他吹老白苹洲。
西南西北朝夕至,何必赋诗说离忧。
都是真心话。
再过了两年,忽然听说许元兄调任张掖市文旅局局长,我一拍大腿,觉得组织上用对人了。这些年,他不断给我推各种张掖文旅信息,全情投入新岗位。
就在上周,我偶然刷到他老兄在丝路环球旅游小姐世界总决赛的一次演讲,全程脱稿,文采飞扬,金句迭出,比如,“说张掖,不得不说河西走廊。天造地设的河西走廊,横卧黄河以西,东起乌鞘岭,西至古星星峡,北面是浩瀚无垠的荒漠无人区,南边是终年积雪覆盖的祁连山。这条一千一百公里狭长蜿蜒的“走廊”,是宇宙星球亿万年的造化。它曾经是海,与地中海相连;它曾经是湖,是古祁连洋;它曾经经历了亿万次的冰封火炼、灵魂蜕变,沧海桑田,才变成您所熟知的沙漠、戈壁和绿洲。人类文明以来,凭借无可复制的地理形制,河西走廊孕育了无与伦比的历史经纬文化渊薮和民族和合。千百年来,它的确是我大中华当之无愧的望远镜、晴雨表、调节阀、护身符”。
虽说只是文字,没见到视频,我眼前却仿佛有许元兄的声音表情,尤其是那口西北乡音浓重的普通话,就冲你这番精彩演讲,我就还得再来叨扰,你就扫榻相侯吧。
张掖市文体广电和旅游局
作者:周之江,贵阳孔学堂文化传播中心党委委员、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