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20年来,香港与内地的界限变得越来越容易跨越,而在这界限间,始终横亘着一个名为“双非儿童”的特殊群体。
这群出生在香港、生活在深圳的孩子,拥有香港户口、享受香港人的一切福利,一出生便被打上了鲜明的时代印记。
而随着年岁的增长,由于这些孩子的家庭不愿意放弃香港户口以及其带来的教育资源,许多双非学童开始了漫长的跨境求学路。
福田口岸排着队等待跨境上学的孩子们图片看客
他们每天往返于深港两地,清晨过关去香港上学,下午又过关回到深圳的家,朝六晚六、一周双休,成为两地密切交流的象征之一。
城市面貌的转换,普通话和粤语的切换…是每天发生在这些孩子身上的事情。
路途的艰苦、两地的文化差异、自我的身份认同甚至是家庭矛盾的升级…一切都让这些孩子的求学之路十分不易。但由于种种特殊的原因,他们始终如被保护在玻璃罩内的鲜花,离真正的香港社会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电影《过春天》中的女主角佩佩就是一位 居住在深圳却在香港上学的中学生图片豆瓣
在港难融、回归无门,双非儿童面临的尴尬和困境实际并不为大多数人知晓。
但最让人担心的,是随着这群孩子的长大,一波又一波的社会潮流可能正将他们塑造成一个孤独、撕裂而没有认同感的群体。
如果时间可以倒退,那些把孩子生在香港的“双非妈妈”,还会坚持一样的选择吗?
双城记:跨境学童的一天清晨5点,当深圳大多数人还在熟睡时,小女孩文菡的父母已经早早起床,为新的一天做准备。
6时20分,文太太的手机闹铃响起,她随即走进卧室叫醒准备去香港上学的女儿。文菡揉着睡眼到洗手间梳洗并换好校服,然后坐在客厅的小凳子上,等妈妈帮她梳辫子。
“证件是至关重要的,忘带就过不了关!”出门前,文太太为女儿打点好一切,带上证件、书包、课外活动物品等,准备一同出发前往“校巴”站。
早晨6:30,在深圳福田区随处可见送孩子到边检大楼的父母们图片新浪网
7时05分,跨境“校巴”准时发车,大约7时半抵达皇岗口岸,边检人员上车替孩子们逐一办理通关手续,大约15分钟,便完成对车上所有学生的检查。
为保障学童的安全和过境的秩序,深港多个口岸于跨境学童通关的繁忙时段辟出“跨境学童专用通道”,并设有“学童候检区域”。
在福田口岸,小女孩一个人站在隔离栏杆旁,望着眼前的边检窗口,等待开始过关。对于这些每天穿梭于深圳和香港之间的孩子来说,小小年纪就要学会“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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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方便跨境学童的出入境,香港口岸和深圳边检总站,都利用信息科技和便携式装置,优化学童过关时所需办理的出入境手续,每名学童的通关时间仅需几秒钟。
此刻,跨境上学的旅程走了大半,车上大部分孩子已呼呼入睡,原本喧闹的车厢变得安静。
早晨6:40和7:40,是跨境学童入关的高峰期,没有赶上小车的孩子,就要由父母抱着送到边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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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跨境儿童”的父母利用了香港生育入籍政策,有的则是让子女能够获得香港优质教育资源,其行为带有很强的投机性。
只是如今看来,眼看孩子去香港读书既辛苦又不划算,但这些家庭却无法回头。
图片新京报无论家长们是否后悔,政府是否调整决策,孩子们是无辜的。和文菡一样,每天仍有上万名这样的孩子在口岸两侧奔波往返,花在上学路上的时间少则两个小时,多则五个小时。
当他们起早贪黑深夜往返在港陆之间,消化着父母巨大的期望,却难以寻找到自己需要的身份认同。
3万跨境学童未出生
生活已被预设
香港青年协会针对小学四年级至中三跨境学童的调查显示,近两成半受访学童每日耗费3小时至5小时往返住所与学校;超过四成孩童为了赶上过境回家,没有参与课外活动;超过两成孩童觉得自己的学习机会比其他同学少。
由于在往返学校的交通上花去了较长时间,这些孩子没有办法享受完整的校园生活,更缺乏同学、老师等普通学生所能在学校里形成的社交网络,难以融入香港社会。
早上7:30,爷爷已经带着小孙女到了福田口岸,等着保姆公司的阿姨们带孩子过关。小女孩困得边打哈欠边伸懒腰。
图片新京报
香港中文大学曾深入调研过港深家庭的跨境活动,他们发现这些孩子对香港的了解仅限于学校与家之间的往返途中,由于活动范围受限,几乎难以参与香港的社区活动,也缺少同香港本地人相处的机会。
在学校,他们需要用粤语不断融入香港社会的文化和价值观;回到家中,则在内地文化环境中以普通话开始另一种生活,显得进退两难。
这些拥有内地人和香港人双重身份的孩子,一方面缺乏在内地的同学圈和学校知识体系,另一方面又缺乏在香港的社会生活经验。种种差异下有调查显示,近8成的学童家庭都存在不同程度的问题,如亲子沟通问题、教导问题等,影响学童的学业和情绪。加上大多数孩子的家长身在内地,无法与学校老师形成良好的沟通,更加剧了这种恶性循环。
跨境学童最好的朋友通常都是每天一起上学放学的同伴图片博客天下
当孩子经历着身份认同的困苦,他们的父母同样不易。为了接送孩子通勤,父母两人中必须至少牺牲一个人的职业生涯,这意味着持续的家庭经济损失。许多家庭都是以牺牲自己的时间、精力甚至职业,来换取孩子眼下拥有的一切。
2013年,香港中文大学曾做过一个调查,调查显示,居住在深圳的跨境家庭“超过四成受访家庭因感情或子女管教问题产生冲突,曾经跟亲友谈论离婚者占到近四分之一”。
电影《过春天》的导演白雪在与各年龄段的跨境学童聊天中,接触到了一群16岁左右的少女。
图片豆瓣她们的爸爸都是香港人,妈妈则是内地人,每天从深圳出发前往香港读中学,“她们脸上的胶原蛋白还很多,但是少了青春少女该有的光彩和飞扬。”
接触久了,女孩们渐渐对白雪敞开心扉,白雪发现女孩中几乎每个家庭都有各自的问题,每个人内心深处都藏着一些秘密,“深到她们自己都不想去触碰”。
图片豆瓣当被问及“你觉得自己是哪里人”时,女孩们的眼神躲躲闪闪,只是回答:我有香港身份。
“她们在深圳说着广东口音的普通话,一扭脸就可以变成地道的港式粤语,接起妈妈电话的时候也可以操一口流利的湖南话。”
白雪回忆这些女孩,“她们的身份在不停地切换。”
图片豆瓣赴港产子的“疯狂年代”深港跨境学童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出现。
香港回归之前,这一群体仅有数百人,但随着自由行的开放,深港两地人员、经贸往来日益频繁,非香港人在香港所生的孩子人数也日益增加。
图片新浪2001年时,在香港出生的双非婴儿仅为620名,这一年香港终审法院判决“双非”儿童(注:父母双方皆为内地居民的儿童)庄丰源拥有香港永久居留权。
2003年,香港向内地游客开放自由行。内地赴港生子趋势迅速升温,到2010年和2011年高峰,出生人数已经跃升到每年3万多名,占当年全港出生婴儿总数的37%。
受此影响,自2013年1月起,香港政府全面实施“零双非”政策,“双非”儿童人数从此停止增长。
但在过去十多年间,超过20万在香港出生的“双非”婴儿已逐渐成长到学龄阶段。这些拿着香港身份的孩子,大多数都没在香港成长。
因为不愿意放弃香港户口以及其带来的教育资源,许多跨境学童开始了漫长的跨境求学路。
图片新浪在深圳福田口岸,每天早上都会有许多小朋友在保姆的陪伴下排队过关,成为口岸间的一道独特的风景。
2003年9月,深圳边检总站在罗湖口岸首次开通了“深港跨境学童专用通道”,将学童与其他旅客分开验放。海关数据显示,2018年深港跨境学童人数创纪录地达到了3万余人。
这些背着书包,穿着校服,脖子上挂着过关证件的小朋友们,排队等待过关,去往香港,开始新一天的课程。这样的奔波,在成人看来都甚是辛苦,但孩子们却觉得很有意思,每天可以和同学一起排队坐校车,来回地过关,刷胸前的卡片。图片网络
2017年深圳出台了应对政策,双非儿童从2017年秋季学期可凭积分入读深圳的公办学校,新政策的出台解决了双非儿童家长在教育上的困难,但包括社会福利保障在内的一系列问题,仍然有待解决和完善。
只是对许多在困境之中的双非家庭来说,这让他们看到了一丝新的希望。
暑往秋来,马上就迎来新的学期,接近3万人的跨境学童也都迎来了新的开始。
一年又一年,这群孩子走在深圳河两端闸口的日子,可能会伴随着他们从小学、幼儿园、初中…一直到他们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天地。
图片网络参考资料:
新华社 双城记:跨境学童的一天
新京报 深圳“双非”儿童的“夹心”生活
博客天下 深圳居住,香港上学:这3万跨境学童未出生,生活已被预设
每天几十万无辜孩子在深港夹缝中辗转奔波,到底是谁的错?
凤凰卫视 深港跨境学童 小小年纪为何如此辛苦?
在香港读书还是重返内地?20万双非家庭的艰难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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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深圳,而学校在香港 ——《过春天》背后的跨境学童与双城故事
知乎 港深跨境学童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作者: 小林君,精英说作者,英国文化研究领域海归小硕,用心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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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在深圳,有20万孩子凌晨5点去香港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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