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们在超市看到七八块一斤的爱瑗橘,就会深深地想起,在苏坟山买到的爱瑗只要九毛钱一斤!由于按捺不住地比较,也就总会深深地叹息,太贵了,太不划算了。
小飞说,照这么个惯性,只要脑海里还有那九毛钱的身影,这辈子也就基本和爱瑗无缘了。
然后嘛,就是那天,我们刚到东兴的万尾金滩,渔民过来跟我们做生意,满满一大口袋雪白饱满的蛤蜊,只要三块钱一斤。
谁知道呢,从这个起点过后,再往北走,一直到湛江都没有这个价了。
于是乎,每次从农贸市场出来,但凡买了蛤蜊(起码六七块一斤了),小飞都会悲伤地说:“再也买不到三块钱的了”。
虽然这趟旅程是行走海岸线,但大多时候,我们并不是在贴着海水行走。大海跟江河不一样,内陆的人自古逐水而居,村庄、城镇、道路基本都沿着河道分布,而海边的人选择定居点时,通常会刻意离海远一些,况且,沿海多滩涂沟壑,所以并没有一条贯通的路,可以一直缘海而行。
尽管如此,小飞还是一有机会就把车往海边开,停好车就拿起铲子去沙滩,一副越想越不甘心的样子,边挖边自言自语:吃蛤蜊还要花钱?还要花钱?
刚到北海金滩的时候,有个老婆婆招呼我买个钉耙,说这个挖螺厉害。
呵,外地人可能会信,但我是在海滩边住过一个月的人了……在万尾金滩的时候,渔民是这样挖蛤蜊的,她们使用一个带长把的薄铁片,扎进沙滩,再拖着铁片像犁地一样在沙上行走,走上好几米远,听到咯噔一声,这才忽地翻出一个螺来。
对了,到北海以后,蛤蜊啊贝壳啊海螺啊,但凡带壳的,不论形状都统一成一个名字:螺。
那天后,小飞一天跑了几家五金店,志在必得地买回挖螺的专业工具,最重要的就是那个铁片,其次还有钳子、铁铲、小钉耙。我说:“你怎么也买个钉耙?都说了这个没用。”
他拿起来左右看看说:“多可爱。”
工具是有了,但还是,没挖到螺。也不是没挖到,而是太少了,始终没有一次挖个够的享受感,没有那种丰腴的大饱口福的收获感。我们粗略分析了一些成败关键,北海金滩的沙子太粗糙了,有多粗呢,连最灵敏的小蟹看见人来了,连忙打洞藏身,东钻一下,进不去,西钻一下,进不去,八只脚更显手忙脚乱。而银滩的沙又太细了,细得发干,干得一无所有。
能长蛤蜊的沙滩,一定得是湿润的,细腻的。每天海水要没过沙滩,反复冲刷,让所有的沙粒展开生长的缝隙,然后又要退去潮水,露出饶沃的生机。至于螺,就能在薄薄的沙层下,伸出柔软的触角,湿漉漉滑溜溜地遁循。
这天,我们兴致冲冲地来到银滩最北端接近红树林的一片沙地,周围已经渐渐显出边郊的架势,我们满以为成功在即,走到海边一看,海呢?
这是多么——辽阔的沙滩啊,海水不知道退到哪里去了,红树林完全地露出来,郁郁葱葱地在地面上好像一个个圆球,非常有趣。我们穿越沙滩,走了很久都还没见到海水,要是有个骆驼就好了。
沙土高高低低,连续地串着小泥坑,并且路面也极不稳当,像踩在弹簧床上,每一脚都吱吱呀呀地向下一沉一颠。骆驼来了,怕是只能陷在里面出不来吧。
当然,也没有人挖螺。路上只遇见一个挖沙虫的老伯,他用铁锹把地面奋力掀开,挖下半米深,出其不意地揪出一根长虫来。他竹娄里少说也有五六斤沙虫了,根根肥硕。他还很大方地要送我们一根,哎,沙虫那么贵,还是不要了吧。
回来后,小飞重新把地图看了又看,指出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嗯,大概二十多公里吧,有一片沙滩和滩涂的结合带,网上有人说那里的螺又大又多。
我们给房车加满水、充满电以后,就朝着那个岬角出发,原计划是在海滩上过夜,次日早点起床,狠狠地挖上一桶……可是,真的开到那一截路上时,我就动摇了。黄昏时分,前后都是不着边际的原野,四下寂静无人,荒草丛生。
我失望地说,我不要在这里过夜。
小飞又从海边折回,继续往前开走了。说来他很后悔没有多坚持一下,想想那里还有座海洋研究所,也不算太荒凉。而且我们经过的时候,他已经看见有人就蹲在远处挖螺,那人虽然形单影只,但一直挖得头都不抬,他肯定挖了好多螺!特别是我们已经开出好远后,又是越想越觉得可惜。
最后就是,小飞整个儿开出了五十多公里,才又找到一处驻车点。天已经黑透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们稀里糊涂地拐进一方大院,也不知身处何方,只能依稀分辨大海近在咫尺,海潮就在十多米远的地方一浪一浪地拍打着。
就在这样乌漆嘛黑的地方,还有一个亮着灯的公厕。我放下心来,铺开床就睡。
第二天我才知道,我们绕进一个叫青山头的村子里了。这里的村民挺富裕,家家户户都修着漂亮的小洋楼,有一户新盖的楼房,居然就是临摹的蒋介石曾住过的“花石楼”!
这些房子大概都是赶海赶来的吧,早晨,男人骑着摩托,驮着抽沙机捉沙虫,女人则挑着担子挖螺,只要勤劳,每天都有收益。
我们带齐了所有的挖螺工具,再次朝着海滩走去,我们器宇轩昂,如果还要编排队歌,肯定要命名为“螺之歌”,歌词就是:啊,螺啊,我们来了,来了,来了!
紧接着,我们又沉默了。
难道,过了东兴的万尾金滩,不仅三块钱的螺没了,连好端端的沙滩都稀有了吗?
眼前是一片开阔无比的滩涂,靠近岸边的滩涂地上,密密匝匝地排列着树干,每一根树干都有十来米高,望之森然,却不知作何用途。这样的滩涂地,我是万万不想往上走,小飞又遗憾地说,我们之前经过研究所那个地方,起码还有沙地,现在好了,只能踩着泥浆去试一试运气。
有一条路已经被当地人踩瓷实了,不会陷下去,我们只要沿着这条路往海的方向走就行。但是也只有一小段路还行,再往后就全是深深浅浅的水坑,直到鞋里全灌满水,也就终于可以满不在乎地前行了。
穿过泥浆区和水坑带以后,大约已经走了两三公里,虽然离大海还是很远的样子,但这一段路上却显得丰盛极了,尤其是:沙蟹。
一般的螃蟹都是扁扁的身体,但是沙蟹身体是一个圆圆的球,并且是蓝色的,八条腿则带着一些淡粉。我们站在这里,地下响动着连绵的沙沙声,虽说只是一种轻微的声响,依旧感觉是震耳欲聋的大地之音。我再抬头望去,浩荡的沙蟹大军已经多到把沙滩都染成了红色,最大的有乒乓球那么大,却没有人去捉。好奇怪,沙蟹很难吃吗?
三三两两的妇女挑着担子,在滩涂里挖竹节螺和三角螺,反正她们都很有法子,人人都挖了两大兜,就我们,还是只挖到可怜兮兮的一小桶。搞不懂是哪个环节没对。
最气人的是,提前返回的我还迷路了,一个人焊在滩涂里,抬一脚,滑一下,走了半天都走不出去,有个大叔经过,很想把我拉出来,但是他离得太远了,只能振臂高呼,给我指了一个方向,然后看着我跟个陀螺一样打转,一面远去,一面哀叹。
我们在这里住了两天,总共挖到两小桶花螺和四个大车螺,花螺的肉小得吃不到嘴里,大车螺很肥美,就是太少了。
第三天,来了一个像是老板的人,她给我们说,房车长时间停这里是要收费的。我们正好也准备走了,就赶紧把车开出来,出来时才注意到门口写着:青山头鸿富渔家。
原来是农家乐啊,我说怎么总有一种很舒展的生活感,我们差点就把这里给驴友们标注为“最佳驻车点”了,可能最佳的前提就是免费和有卫生间吧,对了,那之前为什么没人跟我们说要收费的事呢。小飞看了下日期说,因为我们来的这两天是周末,到了周一,老板来上班,一看,怎么院子里有台房车?
她要是知道,我们专程跑这一趟,烧的百十公里的油钱,都能买好多螺了,多半还会生出点同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