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哈尔滨到“尔滨”，从冰雪大世界到南方小土豆，从索菲亚大教堂的人造月亮到省政府写给游客的感谢信……
这个冬季，黑龙江哈尔滨成了旅游热榜上的最大“显眼包”。各大视频和社交平台上，有关哈尔滨推陈出新，拿出家底儿招待南方游客的话题，不断霸榜热搜，让这座老牌的东北重工业城市再次凝聚起年轻人的目光，相关旅游数据也不断创下历史新高。
仅元旦3天假期，哈尔滨机场共运送旅客20.5万人次，比2019年同期增长27%，创历史新高；同程旅行平台哈尔滨旅游热度环比上涨240%，在全国目的地旅游热度榜单中排名第四；3天假期累计接待游客人数超304万，旅游总收入59.14亿元，游客接待量和旅游总收入达到历史峰值。
不少网友感慨，哈尔滨成功拿到了山东淄博递来的流量接力棒，在“网红旅游城市”的标签下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
但似乎没有人能说清楚，哈尔滨的爆火到底始于2023年的哪一天。
红星新闻记者通过访谈了解到，在多数哈尔滨游客和当地市民的集体记忆里，哈尔滨今日的爆火出圈，始发于冰雪大世界2023年12月18日的开园，此后在诸如“南方小土豆”“尔滨”“小砂糖橘”等网络热词，以及当地人民和政府热情服务的加持下，这座工业城市在短短20天（2023年12月18日-2024年1月6日）里，成为当下最火热的游玩胜地。
冰雪大世界“退票”风波中
哈尔滨口碑逆风翻盘
“我在网上看到冰雪大世界退票的事情后，不仅没被劝退，反而更想到哈尔滨来一次冰雪旅程。”2023年12月26日，吴女士和男友从湖南来到哈尔滨，历时一周的旅程中，他们游玩了冰雪大世界，也打卡了中央大街、索菲亚大教堂等一众网红景点。
哈尔滨冰雪大世界园区 新华社 资料图
谈及此次旅程的初心，吴女士告诉红星新闻记者，起初她被网络上一句“不是北欧去不起，只是东北更具性价比”的口号所吸引，在看多诸多东北冰雕和冰雪大世界的游玩项目视频后，到东北感受冰雪魅力的想法在脑海中逐渐萌芽。
公开资料显示，2023年12月18日，哈尔滨著名景点冰雪大世界正式开园。得益于上一年度采冰建设期储存下来的10万立方米创纪录天然冰体，今年的开园时间比往年早了近半个月。
但网络上突然掀起的冰雪大世界“退票”风波，让吴女士对这趟旅程产生了犹豫：“哈尔滨这座城市，能不能给游客体验感提供保障？这趟旅程到底值不值？”
这样的担心不无道理。定位于“冰雪艺术精品工程”的冰雪大世界，在开园当天便迎来了客流高峰。短短3个小时，预约游客数达到4万人，以至于当天下午，园方不得不发布公告，表示“为保证体验质量，决定暂停继续销售当日门票”。
随后，入园的网友开始在网络吐槽，诸如园区内的摩天轮、冰滑梯、冰雪秀等热门免费项目，都因预约人数太多要大排长龙。苦等让游客失去耐心，很快便有人要求“退票”，零零星星的牢骚在网络出现，犹如星星之火，让刚开园的冰雪大世界上演了一出集体退票的戏码。
但口碑似乎随着一封道歉信出现了转折。2023年12月19日下午，冰雪大世界官方发布文章《致广大游客的一封信》，表达了对服务不周的反思，并提出连夜整改的系列措施。同时，哈尔滨市文旅局领导赶赴现场督导，在冰雪大世界公开致歉，不少游客也在第二天成功拿到了门票退款。
冰雪大世界在2023年12月19日发布的致歉信
该事件发生后，园方和文旅局及时的回应态度和详细的解决办法得到了网友的好评，人民网也就此发文为官方点赞，一时间该评论甚至冲上网络热搜。
在吴女士看来：“至少道歉信的诚意和当地政府快速出动解决问题的态度，让我感受到了哈尔滨这座城市对游客的尊重。”
但事情还没有画上句号。漩涡里的哈尔滨似乎在网友的“骂战”中，实现了口碑的逆风翻盘。
“我记得那时看到网上有人在退票后分享免费游玩冰雪大世界的攻略，这种行为我很不认可。”吴女士告诉红星新闻记者，退票事件后，看到所谓“游客宰景区”的言论，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加之当时不少哈尔滨当地人发视频给外地游客道歉，又表明哈尔滨的好客精神，鲜明对比之下，吴女士对哈尔滨的好感度再次回升。
这不是吴女士一个人的感受。据新周刊此前报道，“游客宰景区”的相关言论于2023年12月20日左右在网络发酵。彼时，除了哈尔滨当地市民外，不少其他地区的网友都对这样的行为进行了谴责，同时发声力挺哈尔滨冰雪大世界。
也是在这样的浪潮声中，在感受到哈尔滨官方的诚意之后，哈尔滨旅游口碑从低谷回升，吴女士也最终和男友来到哈尔滨旅游：“事实证明，我们的游客体验感很好，这趟旅途很值得。”
网络爆梗再为哈尔滨人气添火
“南方小土豆”热词如何成为话题热搜？
就像人们说不清哈尔滨爆火的具体时间，大家也记不清“南方小土豆”这个词汇是如何一夜之间蹿红网络的。
所谓“南方小土豆”，根据网络上给出的解释，特指身材相对于北方人更为娇小，身着彩色羽绒服，头戴可爱毛绒帽的南方游客。在不少本地人心中，这是对南方游客的一种爱称。而该热梗的意外出圈，也带动哈尔滨网络曝光率再次攀升，旅游人气也站上了新台阶。
红星新闻记者发现，在百度指数输入“南方小土豆”，到2023年12月24日以前，相关搜索量持续为“0”。但在12月25日，该词汇搜索量突然增至3328次，此后以平均每天搜索量新增约1000次的速度不断上升，到12月31日搜索指数达到8783次。
热度在今年继续攀高。1月1日“南方小土豆”百度指数达到12950次，一夜间增加了超4000次搜索量。截至1月4日，该词汇单日搜索量突破2万次。
2023年12月26日，“南方小土豆”作为热词第一次登上微博热搜，掀起了网友讨论的热潮。但谁也无法定义这个热词的网络起源。在哈尔滨市民陈先生的记忆里，他最早看到“南方小土豆”一词，是通过一名操着南方口音的视频搞笑主播。据陈先生描述，该主播在视频中手拿一颗小土豆，介绍称南方产土豆偏小，模样可爱，这就是“南方小土豆”。不过，红星新闻记者在多个视频平台搜索发现，该视频目前已无法找到。
“南方小土豆”何以成为南方游客的专属名词？红星新闻记者通过梳理和对话当地市民与游客发现，在群体记忆里，该热词被广泛用于南方游客，似乎起源于2023年12月24日之后，部分南方游客在哈尔滨旅游的自拍视频中用该词自称，与“东北糙汉子”形成鲜明对比，用以表达南方人“勇闯大东北”的兴奋之情，随后引发了网友广泛的共鸣。
“大概就是这样一来二往，‘南方小土豆’就成了南方游客的专属名词。”陈先生记得，圣诞节后，哈尔滨的南方游客明显增多，彼时已经能在大街上听到出租车司机等称呼南方客人为“南方小土豆”；到元旦假期时，陈先生还在餐馆中见过新推出的“小土豆套餐”，路边也有了“小土豆玩偶”，不少私家车上也贴着“欢迎南方小土豆到来”的标签。
在舆论场上，有关东北人用“小土豆”指代南方人是否得当引发较大争议。2024年1月3日“南方小土豆刻板印象”再次登上热搜榜，且该话题至今仍存在较大争议。部分网友认为，称呼“小土豆”是对南方人身材矮小的语言歧视，但在陈先生眼里：“这实际并非是对南方人的冒犯，更是一种亲切的昵称，表达哈尔滨人对南方游客的喜爱和欢迎。”
在网友的观点争执之中，哈尔滨热度再次被拔高。除了“小土豆”的称呼，哈尔滨市民为了提升游客体验感，避免不必要的称谓冲突，诸如“马铃薯公主/王子”“小土豆殿下”等称谓也相继产生。越来越多的旅游视频中，南方游客也会将这些新奇的标签贴入其中，不少网友感慨：“已经在一声声公主王子的称呼里迷失了方向。”
当地市民：
游客的笑容就是哈尔滨火爆的最终答案
“让我们哈尔滨旅游火起来的，不是一个简单的热词，也不是网友们的针锋相对。游客愿意来，一定是因为这个城市的人好、景好、服务好。”
当被问及哈尔滨何以爆火的原因，在哈尔滨组织车队免费接送游客的刘先生这样回答红星新闻记者。在他近期开着劳斯莱斯免费接送游客的8天时间里，他在游客脸上的笑容里，找到了哈尔滨爆火的答案。
刘先生自己经营者一个车队，平日里靠婚庆接车、商务接送等赚钱，车队里满是劳斯莱斯、迈巴赫、宾利等豪车。每年12月底是刘先生生意的淡季，眼瞅着哈尔滨旅游爆火，不少南方游客在冰天雪地里打不上车，于是从2023年12月28日开始，刘先生便带着团队同事，以平均每天出动四五台车的频率，为南方客人提供免费接车服务。
刘先生车队免费接送游客的视频截图
刘先生的团队是当地较早一批开始免费接送客人的群体，此后越来多的当地人加入其中，沿着冰雪大世界、索菲亚大教堂、中央大街等热门景区来回跑，一趟又一趟把南方的客人送到目的地。2023年12月30日，哈尔滨市民组织爱心车队“招手即停，免费接送”成了热点新闻，得到网友们的广泛点赞。
据刘先生介绍，平均一台车一天要来回跑四五趟，共计能载客200多人。如果计算成本，一天免费接送的费用达2000多元：“要是做生意，劳斯莱斯轿车商务接送的价格一次得收2000元。”
“大家很喜欢坐我的劳斯莱斯，好多南方客人都指名坐这个车，他们高兴我也高兴。”刘先生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刚开始他们拿着喇叭喊“免费接送南方小土豆”，大多数人都不敢上车。后来他们学着轻言细语，贴上接送标签，逐渐才有客人敢上车。
在刘先生看来，自己作为一名哈尔滨普通市民，能为家乡旅游爆火作出的贡献不多，但尽己所能为旅客留下美好的城市印象，也是当地人的责任所在：“他们都是小金豆子，给我们带来那么多收入，我们怎么能让他们玩得不开心？”
这或许不是刘先生一个人的思考。“哈尔滨拿出家底招待南方小土豆”的话题频频引发关注。2023年12月30日下午，黑龙江省委副书记张安顺在发言中强调：“要把握机遇、精心设计，优化服务、强化管理，积极回应市场变化和游客需求。”他同时指出，要千方百计提升游客满意度和体验感。
提升游客旅游满意度的承诺并非一纸空谈。为尽可能满足游客需求，哈尔滨近期在多个网红景点推出了人造月亮、飞马踏冰、冰上游艇等活动，并增设暖气休息室，在机场和火车站大厅加入交响乐演奏。作为东道主的哈尔滨市民，也随之推出冻梨摆盘、萝卜切片、甜豆腐脑等符合南方习惯的美食……
周全的设施，符合南方特性的服务，让当地人打趣着感慨：“尔滨，你让我感到陌生。”抑或调侃这座城市有着不为人知的“讨好型市格”。在2023年的最后一天，黑龙江多家媒体发布了《黑龙江省致海内外游客朋友们的新年感谢信》。信中一句“这个冬天，您的传扬，把很多龙江人都‘整不会了’”，再次圈粉无数。
“让出澡堂子、让出烧烤摊、让出休息室，我们嘴里说着不高兴，其实心里比谁都乐意。”作为本地市民的陈先生在接受红星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哈尔滨来这么多游客。就在前些日子，我们都还在羡慕隔壁的山东淄博。”
（原题为《用时20天，哈尔滨何以爆火出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