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的民宿老板们的前半生,都十分相似。
前民宿老板林矢就对我表示,自己确实是因为阴差阳错才留在大理。开始的时候,他痛恨在一线城市的“996”工作,他总觉得人生至少要留点时间给生活,终于有一天在和领导爆发激烈冲突后,选择了辞职。
裸辞赋予他自由,做个自由人等同可以白天就喝酒,以及不分时段弹吉他,生活中唯一困扰他的就是:下次浪迹天涯的时候,是骑自行车,还是骑摩托。
他认为,云藏川线是一个自由文青的朝圣第一步。
一路上确实遇见过一些写诗唱歌玩摄影的同类,有人穷游一天只花8块钱,有人卖唱一整天只挣了8块钱,还有人穷游是因为刚出家门就被摸了兜。
林矢和大理的缘分,从第一天到大理就在双廊被人划破外套并偷走200块钱和身份证开始。
在他当时看来,这是大理想把他永远留下的标志,同时,随遇而安则是做一名文青的基本素养。暂留四个月并住过20家民宿客栈后,浪子就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他开始筹备自己的民宿。
“一开始觉得自己到大理多少有点天意在,后来和其他老板聊聊发现大家都差不多,你从这条街上走出去,能听到20个版本相近的和大理结缘故事。”
到大理之前的现实世界是浑浑噩噩的前半生,到达大理的原因多种多样,归根结底这群人都面对“眼前的苟且”有精神过敏,大理是他们的心灵后花园,在这儿就能真正开始“eat pray love”的文青哲学人生。
似乎只要人到大理,生活中的一切苦闷就能迎难而解,小说照进现实,这里是心花路放的现实版本,这里是乌托邦的中国分部。
“做我照片中的主人公”是个万金油般的惯用话术,照片和实景可能也是两回事
每年都有相当多的人准备扎进大理开民宿,奇怪的是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是抱着“赚钱”的终极目标。
比起赚钱他们更向往“做一个民宿老板”的生活蓝图本身,有钱有闲还有足够的时间留给乐器和摄影,睁眼泡茶坐在前院晒太阳是全部的daily routine。
不要说你是我民宿里的租客,那样的金钱关系太庸俗,要说你是我生命中的过客。
这里的人信奉用酒换故事,用茶换朋友,迎来送往四方的游客,这里是倾诉欲旺盛群体的天堂,民宿老板永远会成为你的付费听众,过一种田园牧歌式的慢节奏人生。
游客们不用再四处漂流,有民宿老板的据点就是东方版的格林威治村。
人们都不喜欢被工作禁锢,文青们尤其盼望突破“给人打工”的桎梏,追寻爱好在大理可以变成人生主题,当一个中式嬉皮士,做苍山洱海的邻居,这些足矣吸引大量文青带着所有的积蓄和热情奔向大理。
在大理始终不缺和风花雪月发源地一见钟情的故事
林矢把自己的民宿选址在了比较偏僻的地点,只能说是四舍五入等于在洱海边,不过占据了采光优势,比其他同圈客栈看起来都干净亮堂很多。
那时的他本着酒香不怕巷子深原则,认为有足够好的风景、居住条件和服务自家的民宿总不该缺少客人。
“当初选那个地方也是有些成本的原因,但你要知道,洱海是个多大的圈呐,这一圈边上最不缺的就是民宿客栈,这是大理!每一家的风景都很好看!”
然而当疫情来临之后,林矢的民宿整个3月份只有3天晚上有人住。
林矢重新陷入了更深一层的中年危机,恨不得像相声里讲的,晚上订上闹钟,每30分钟换个房间睡睡,以在心理层面稍微抵消一点自己的月租费。
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大理的风、花、雪、月每一样都要收费。
02
专坑文化人的远方的“陷阱”
“年少不知老板苦,现在才知道当个打工人确实是福报”
林矢在辞职前,拥有所有社畜都有的苦恼:人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种打工的生活?
等到他开始做民宿老板后,就慢慢对之前工作的北京互联网公司老板开始感同身受。
“在初期阶段很容易盲目乐观,看到成功案例,觉得大家都能成功;看到失败案例,觉得自己能凭借努力成为特例。”
然而做生意不是件光凭热情的事,很考验人的心态,和给人打工的压力天差地别。林矢心态就不大好,从装修那天开始,吉他就再没怎么弹过。
大理和丽江,都属于国内的初代网红城市,从07、08年开始,国内的第一批民宿就在丽江和大理初见雏形。
最开始还没有民宿这个概念,那个时候的统称是“客栈”,丽江较于大理来说发展的更快也更早,旅游城市容易按自己的卖点和标签来分类。
像丽江是“艳遇之都”、香格里拉是“世界的尽头”,大理身上的标签就是“苍山洱海,风花雪月”。15年左右丽江的旅游产业陷入低迷,连同14年9月电影《心花路放》的热播,人们开始注意到还没有被商业化严重侵蚀的大理。
能够看出,早期确实有很多人在大理是赚到了钱的。
黄金时期的大理,很多地段好的小院,甚至会被房东要求一次性付清10年或者20年的房租,听起来很不可思议,难以相信全国其他地方有这样的规矩。
在大理过一个无所事事的gap year始终是很多都市人的理想
成为一家民宿老板后才会发现, 没有人可以当一个只喝茶聊天交朋友的甩手掌柜。
林矢自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开始装修他租下的老房子前,他认为身体力行参与自己客栈的打造能够获得非同一般的成就感。
”当老板,就先要严格意义上的get ur hands dirty嘛!”
只是没想到,单单从和装修工头的拉锯对峙开始,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耐心。
油漆、砖土、瓦块、树苗,甚至是补墙上的一条小裂缝都要花钱,装修的每天都是一场理想对上现实的妥协,等到收尾的时候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期待,只记得每天都在严格的控制装修预算。
同时,他也正赶上大理民宿行业的一次知名震荡:洱海保护计划。
从17年开始,环洱海的民宿有1806家都在整治范围内。林矢当时用低于市场的价格,28万/年的价格成功租下接近400平米的小院。接踵而来的是保洁、水电、空调,一些容易被忽略但又非常直观的成本。装修完毕后,林矢的创业基金几乎被全部掏空。
事实上,很多大理房屋的实际情况并没有预想中乐观
大理古城有7000多家民宿,统计在册的就有4000多家,为了拯救现金流,林矢开业后每天都想办法在这里面突出重围。
在很多人看来,开个民宿已经是生活的退路,是个“实在不行我就辞职去开民宿”的选项,只是没想到“诗和远方”会让他们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