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云》在展览现场,图片PSA
博物馆一楼大厅内,由几节巨大的香樟木树干及残片横向铺开所组成的装置作品《沉云》,从入口绵延至通往二楼展厅的电梯。这件作品形成于艺术家在天台山南村口发现的一棵遗落在此的唐贞年间香樟树的残片。有感于历史和自然被现代工业文明的发展所践踏和遗忘,他花了十几年四处寻找刻着时间痕迹的古香樟木残片,并让蚕在木头上吐丝结茧,在树干上形成一片轻柔的“白云”。
《蚕道》在展览现场,图片PSA
而在展厅另一侧的几根立柱后方,数串粗重的金属铁环或横亘、或吊挂在空间内,从地上到空中形成了一条虽非环环相扣但又具有动态向上的巨链。这件名为《沉链: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的作品展现了铁和蚕之间多层对立的意向:冰冷的工业机器和富有生命力的蚕丝;自由往复运动的生命体与带有囚禁意味的铁链……
梁绍基,《沉链:生命不能承受之轻》,2018-2021年,图片艺术家与香格纳画廊
由此,两件极具分量的作品构成了这次展览关于“天、地、人、神”对话的第一层,并开启了艺术家借由蚕来追问时间和生命、成为蚕来反思人类命运和自然的关系、以及研究蚕来进行无止境地探索和实验的多层次艺术实践。
与蚕为伴的三十多年里,梁绍基与蚕的关系已经达到了一种“齐物”的状态,蚕即是他的化身。对于他而言,蚕作为一个渺小的生命体,却让他看到了一种生命永恒往复的伟大,也是检测社会和宇宙的撬动点。
在接受《艺术新闻/中文版》采访时,梁绍基表示在接触到蚕之前,他也在上世纪80年代初用各种媒介进行过创作,例如绘画、雕塑等等。但为了打破对艺术作品表面好看以及装饰性的追求,梁绍基一直在找寻一种合适的材料语言,将当时他所关注的偏理性分析的西方哲学和艺术风格与老庄哲学思想和东方的诗意所结合。
梁绍基的艺术生涯都在这棵"树"中
展厅中,一棵由艺术家手绘的“树”图将其自1970年代开始探索纤维艺术以来的创作、经历及重要时间节点进行了系统化的梳理。1986年,梁绍基加入了保加利亚艺术家万曼(Maryn Varbanov)在中国美术学院成立的壁挂研究所,进行“软雕塑”的系统研究,这也是当时国内第一个从事当代纤维艺术创作与教学的研究机构。自此,从1990年代的各大国际纤维艺术展、研讨会到2013年始办的杭州纤维艺术三年展,梁绍基作为该艺术领域的代表人物,用自己突破性的创作方式进一步地拉开与传统定义的距离,摆脱“功能”与“工艺”的标签,与更广泛的世界对话。
本次展览的策展人侯瀚如曾在1989年《美术》杂志上撰文提到:“万曼的‘软雕塑’为壁挂艺术带来自由,让它从墙壁走向空间,从平面走向立体,而且这一形式是结合现代建筑所提供的空间的丰富性、自由度,又针对其冷漠机械的弊病而出现的”。梁绍基在工作室的学习研究中,受万曼的鼓励去挑战一种自己不熟悉的材料,跳出框架寻求创作上的突破。
梁绍基,《雪藏——困》,2019-2021年,图片艺术家
梁绍基,《雪藏——困》(局部),2019-2021年,图片艺术家
彼时,基因技术开始在全球范围内引起轰动。在梁绍基看来,这是科学家对生命本源的探索,而作为艺术家,他发现蚕丝作为一个微观的生命体也是可以对生命的本源进行科学和哲学上的探究。一根细微的蚕丝就是一个生命体,富含滋养生命的氨基酸;无论在怎样的物体表面都孜孜不倦吐丝的蚕,也是生命力的真实写照。这种永动的生命所带来的惊喜、不安和无限可能性,让梁绍基一发不可收拾地进入了蚕的世界,开始与它长达31年的“纠缠”。
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初到天台山起,梁绍基也频频与此地结缘,并在2011年受天台博物馆馆长邀请创作后于2013年选择定居。据他所说,迁居于此的原因一是和自然亲和,二是通过"还乡"积蓄力量,三则是与城市保持距离、沉醉于自己的心源,真正地实现海德格尔所呼唤的"诗意的栖居"。
蚕作为一种特殊材料,已经成为了梁绍基作品不可抹去的标志。他通过将蚕与铁丝、金属板、煤气罐、石头等带有各种意象材料的融合,对传统文化断层、自然灾害、人道主义灾难等社会议题进行了适时的反思。在艺术家的“树”上,我们可以看到科技进步、自然灾害、大流行病等与艺术界的启发、学术上的进步共同影响着梁绍基的创作。同时,他也在采访中表示,材料对于艺术家而言并不是作为一个简单的代码用于描述“我所看到的和所触摸到的东西”,而是需要被改变、被超越。
梁绍基,《床/自然系列 No.10》,1993年,图片艺术家与香格纳画廊
二楼展厅内,由几十个小巧的、被蚕丝缠绕的铜丝床所组成的《床/自然系列 No.10》最初开始于1993年,并参加了1999年第48届意大利威尼斯双年展。这件作品成型之初,艺术家在马路边修电机的商店里看到了砸成两段的电机零件以及被烧过后的痕迹,突然有了触电的感觉,将铜丝带回后开始试验。带有工业意味的铜丝床和包裹在上面轻盈而坚韧的蚕丝,正是回应了艺术家在思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