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多年前的上海只有东部地区有一些海滩边的渔村,而今天上海已是全国最大的城市和国际性大都市。沧海桑田,上海从海滨渔村发展成为现代化大城市,反映了上海的历史变迁。上海又一是个如诗如画、有着江南田园美景的城市。1840年后,随着国门打开,上海的面貌也发生了变迁,田园般的宁静被打破。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在领导社会主义建设时,非常注意环境保护和综合治理环境污染。特别是在中国最大的工业城市上海,改革开放以来,政府不断地投入巨资,治理黄浦江和苏州河,近年来已见成效 :上海天蓝了,山青了,水绿了,许多岛屿飞鸟翔集,瓜果飘香,成了人们休闲游玩的好去处。如今,我们需要一个现代化的上海,更需要一个人与自然和谐的美丽上海。《沪江游踪—海天之间的上海风景》既讲述了上海山水岛屿的地情知识,又涉及上海人早期旅游的故事,对上海的自然和人文地理多有涉及。
三十多年前,在长江入海口崇明岛最东端的海滩上,万头攒动,人群像密集的蚂蚁在茫茫滩涂上来回奔忙。这是在围垦,是人类向江海要田,是人为的沧海桑田。被围垦的海滩叫“东望沙”,纷乱的脚步声驱逐了千万年的寂静。当时,我刚刚从上海市区“插队落户”到崇明岛,在围垦东望沙的人海中,也有我年轻瘦弱的身影。我们用肩膀、扁担、铁锹和箩筐,筑起了一条长堤。咸涩的海水被挡在了长堤之外,昔日的海滩,就成了等待开垦的农田。
围垦生活是艰苦的。那是深秋时分,天已经很冷,穿着套鞋在海滩上挑泥,很快套鞋就被泥泞中的芦根戳破,于是大家索性赤着脚干。我的脚不像农民们那样布满老茧,经常被芦根戳得鲜血淋漓,只能咬着牙一声不吭继续干,海滩上留下了围垦者的汗和血。白天在海滩上挑泥筑堤,晚上就睡在海滩边的芦苇棚里。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又低又矮的小芦苇棚里,潮湿的地上铺一块塑料布,再铺一些稻草,就是我们的床。不过,因为劳累,常常是倒头便睡,睡得昏昏沉沉,连做梦的力气也没有。有一次半夜里突然下起大雨,简陋的芦棚根本无法挡住风雨,雨水从四面八方渗进来,流进来,灌进来,很快我们就睡在泥浆水中了,衣服、被褥全被淋得湿透。大家只能在风雨中挤在一起,冷得瑟瑟发抖。第二天早晨雨停了,所有人都穿着湿漉漉的
捉蟹乐
衣裤,带着铁锹泥筐,又到海滩上干开了。白天干活之余,也有令人愉快的记忆。使我难忘的是这里的鸟,鹭鸶、野鸭、芦雁、天鹅,还有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候鸟,在离工地不太远的海滩和芦苇丛中飞旋、踱步、鸣唱,向我展示着奇妙的天籁之声。不过这些飞禽必须小心,在围垦者饥饿的目光中,它们随时都可能成为盘中美餐。人们没有猎枪,但有时会用毒药来对付这些自由的飞禽。如果看到海滩上有死去的飞禽,那十有八九是吃了人们下的毒药。海滩边的一些水洼和芦丛中,有很多螃蟹。收工后,我和几个年轻人曾经抓到一大盆螃蟹,晚饭之后,生起火来将螃蟹煮熟,就着月光美餐一顿。那时工地上基本吃素,没有荤菜,除了吃完饭以后的一两个小时内,大部分时间都是饥肠辘辘的感觉,月光下那一顿螃蟹大餐,实在是难以形容的美妙。
围垦结束之后,东望沙很快就变得一片沉寂。被围进堤岸内的大片土地都是盐碱地,无法种植庄稼,连芦苇也长得稀稀拉拉。为了冲淡土地中的盐碱,人们便在这些土地上放淡水养鱼。养鱼,自然用不到很多人力,只要几个老弱者就行了。我于是被留了下来,和几个老人一起看管鱼塘。也许这种孤独寂寞的生活会使很多人厌倦,然而我却在那里度过了很有诗意的一年。
在崇明插队劳动的赵丽宏(左二)
那时,垦区还没有电灯,每天晚上,我就在油灯下看书写作。没有星月或阴晦的夜晚,出门伸手不见五指,这是世界上最安静的读书环境,没有人打扰,没有任何噪声,从芦苇棚的窗洞外,传来海风的呼啸和海浪的叹息,还有鸥鸟和野鸭的鸣叫。在这些天籁的伴奏中读书写作,思想自由得就像在夜空里飞舞的萤火虫,尽管面对着无穷无尽的黑暗,但我常常为自己的思索和想象能在黑暗中发出一星半点晶莹的微光而欣喜不已。
令我难忘的还有那些和我朝夕相处的老人。老人们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我。见我常常读书写字,他们便对我生出几分敬重。在下雨没有活干的时候,我喜欢和他们聊天,听他们讲各种各样的故事,讲他们年轻时的经历,也讲流传在乡间的神话和“鬼话”。他们的故事,比他们脸上的皱纹还要多。有一位80岁的老人,中文大字不识一个,却会写一手漂亮的英文,于是,便引出一段颇有传奇色彩的独特经历,使我忍不住在把他的故事写进了我的笔记。我爱
宁静辽阔的荒滩
听这些老人讲故事,这些老人也乐于把他们的故事告诉我,因为并不是经常会有年轻人这样兴致勃勃地认真听他们讲述。他们的故事,有很多后来写进了我的散文,可惜的是我无法读给他们听了。这些老人,现在都已经离开了人间。
垦区除了鱼塘和一些呈病态的稻田,其余就是大片白茫茫的盐碱滩,盐碱滩上的景色确实很荒凉。但荒滩上并非寸草不生,那里的植物,除了稀疏的小芦苇,还有一种奇怪的野草,因为长在盐碱滩上,人们便叫它们盐碱草。这是一种生命力极为顽强的野草,虽然没有阔大的绿叶,却以无数细小而多汁的绿叶展现出蓬勃的生机。初春,是盐碱草开花的时节,一片又一片雪青色的小花把盐碱滩点缀得春意盎然。这些开在盐碱滩上的小花,还引来了无数蜜蜂。在开着野花的荒滩上散步,听蜜蜂在耳边嗡嗡鸣唱,我的心里很自然地涌出讴歌春天的诗句来。
在荒滩上,大自然不失时机地向我展现了她美妙的容颜。最使我激动不已的是在海边欣赏日出。在城市里,永远看不到这样激动人心的瑰丽景象。早晨,站在堤岸上看灿烂的云霞在东方变化万状,看血红的旭日从海天之间喷薄而出,我总是如痴如醉,思绪在辉煌的天地中高飞远翔。这是生命的洗礼,是光明驱逐黑暗的象征。在朝霞翻卷的一瞬间,荒凉似乎不复存在,所有阴郁晦暗的日子也都随着新生的太阳烟消云散了……
最近几年,我曾经好几次回崇明岛,也重访了我参加过围垦的东望沙。当年流汗流血的艰辛,已经了无痕迹。海滩又向东方延伸,长出了新的土地。现在,这里是一片辽阔的自然保护区,人们来这里,是为了看那些野生的飞禽,看它们在水天之间自由翔舞。这是崇明岛吸引八方游人的重要景点。站在海滩边的瞭望台上,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芦荡,听着鸥鸟的鸣唱,三十多年前围垦的景象又依稀出现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