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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毓敏试图和电子设备“争夺”孩子的依赖。过去的这个暑假,她带着女儿去了厦门旅游。旅途的一周,钟毓敏努力扮演着她理解中,“女儿心中期望的好妈妈”角色。每天,她陪着女儿逛景点、吃美食,还为了满足女儿看日出的心愿通宵等待。
旅途中,远离了手机和平板电脑,钟毓敏一度觉得,女儿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作息规律、情绪稳定。母女两人已经有十来天没有吵过架。可没想到,回到家,在开学第一天,女儿就出了这种事。她的情况看起来非但没有转好,还变得更加糟糕。
第一时间处理好女儿的伤口后,钟毓敏出了客厅,给丈夫打电话,让他立刻回家。今年,他被调去外地工作,有次女儿寻死觅活时,因为急着驱车回家,路上还差点出了车祸。
见钟毓敏准备打电话,女儿急了。她从房间冲出来,拼命往钟毓敏身上扑,想要阻止她。推搡间,钟毓敏感到自己内心挤压的情绪瞬间被点燃,失控之下,她将女儿的平板、桌上的杯子、客厅的落地灯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她对女儿怒吼:“不是只有你难受,我也难受!”抱着同归于尽般的念头,她冲进女儿房间,翻出空无一字的暑假作业,想到前一天晚上女儿还对她谎称“作业只剩一点了”,更受刺激,连带着把屋内的东西摔了个干净,又砸了一旁的风扇。
卧室、客厅一片狼藉,过道上四处是飞溅的玻璃碎渣。想到女儿再次以伤害身体这样最刺痛自己的行为来逃避上学,钟毓敏感到她的内心也被刀割得血肉模糊。钟毓敏不明白,过去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美国心理学家乔纳森·海特在《焦虑的一代》一书中,描述了互联网一代孩子们的父母们,所置身的焦虑:
想象你正抚育着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某天一家高科技企业登门拜访,恭喜你的孩子成为了它们移民火星计划的一员。未来,你的孩子将被带往一个未知的空间生活,而对此你毫无反对的权力,尽管你对孩子往后生活在这个陌生星球所产生的变化充满担忧。
海特提示,只要用“电子产品”替代故事中的“火星定居点”,这一看似虚构的故事,便成了在我们今天的生活中随处都在上演的真实事件。
他认为:如今,这些电子产品正在成为一股重塑儿童青少年心智发展的巨大力量。它带来的负面影响,已经陆续爆发,包括但不限于:社交与学习技能退化,认知能力停滞不前,严重的身体健康问题,以及抑郁、焦虑等精神疾病。
在他看来,由于法律和父母意识的滞后,人们几乎是在默许这股力量“劫持”了自己的下一代。
乔纳森·海特的观点,代表了许多“手机带娃”一代家长的担忧。
生活在川渝地区的张媛发现,原本性格温吞的女儿,只要使用完电子设备后,就会陡然变得暴躁,注意力也变得恍惚。若此时她试图和女儿说话,往往会得到极其不耐烦的回应。比如说,女儿会大声问她:“干什么呀!”通常要等到半个小时之后,女儿的情绪才会平稳下来。
她不喜欢女儿的这些改变。特别是,女儿对现实世界的兴趣也减弱了。张媛还记得,女儿小时候,还没有电子设备,主要的娱乐就是下楼和同龄孩子玩。那时候,孩子们喜欢打羽毛球。偶尔长辈们聚餐,女儿也很乐意随父母去参加。
但自从感受到手机带来的乐趣后,这些社交活动对女儿明显失去了吸引力。原本以现实互动为主的童年,逐渐被线上的虚拟童年所替代。
原本,张媛和女儿关系融洽。成长过程中,女儿的每一步成长都让她欣喜。一次,女儿告诉她,自己在学校打水忘记带水卡了,张媛听了觉得有意思,因为自己也曾有类似的经历,本想下楼到小区里打水,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忘记带水桶。女儿对着张媛调侃:“我们真是亲母女啊,一样糊涂”,逗得张媛忍俊不禁。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张媛都因为女儿和自己像朋友一样相处而感到幸福。
母亲节,女儿贴心地为张媛买了一束花
然而手机却在原本和谐相处的母女之间,撕出了一道裂痕。张媛说,自己不常打女儿,少有的几次,都是因为手机。每次她抓到女儿偷玩手机,女儿都会向她承诺“会管住自己”。让张媛信任她。但同样的情景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每当张媛推开女儿的房门突击检查,女儿总是慌里慌张地藏东西。
有好几次,张媛收走女儿的电子设备,一查设备使用信息,光游戏软件的使用时长就是5、6个小时。
张媛更无法接受的是女儿荒唐的行为。有一次,为了延长玩手机的时间,女儿甚至偷偷买了一台模型机,在本该上交设备的时间,偷梁换柱。张媛十分气愤,那台模型机实在太假,一眼就能分辨。她认为,这足以说明女儿已经痴迷电子设备,丧失理智。
那次张媛没忍住,又打了女儿一顿,边打边哭。她很难过,觉得女儿堕落了,变成了坏小孩。
“手机带娃”后遗症
当女儿逐渐养成对电子设备的依赖之时,张媛也正经历身心危机。
张媛是一位离异单身带娃的母亲。女儿读一年级时,她和丈夫离婚,作为一名家庭主妇,她需要转变身份,独自抚养女儿。这是一项耗费财力、精力的任务。多年来和职场脱钩,让张媛不得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