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地图
在莲香楼留下来为数不多的传说中，有这样唯美的一个：相传二十世纪初，刚刚研制出可口的莲蓉糕点的莲香楼为了宣传产品，专门组织了挑担队，让挑工用耀眼的两头红中间绿的扁担，挑着大红的饼盒食箱，走街串巷、招摇过市，把浓浓的喜庆吉祥带进了每个广州人的心里。平日里，这些人担的是结婚礼饼，中秋佳节自然就担的是月饼。据说从那以后，莲香搂的喜饼和月饼生意奇好，莲香楼也成就了“莲蓉第一家”的美名。
采访的时候，在第十甫路口碰见一位姓钱的老伯，问他爱不爱吃莲香楼的月饼，他竟说，60年代初，他20来岁，正是找工作的时候，拼命想到莲香搂来找份差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莲香楼的员工有特权，每人每年有两个月饼的定额。因为每年能多吃一个月饼而想得到一份工作，这在今天听起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却又无比生动地说明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一介美食在人们心中的地位。谈话中，老伯手里牵着的5、6岁的小孙子，不停地向宝华路方向张望：“我们去吃肯德基！”老伯尴尬地冲我一笑，继而满脸喜色地带孙子向肯德基走去了。
莲香楼在老新两代广州人心中的差异，就这样像个浓缩的活报剧一样在我眼前上演了。在时代不断进步，物质不断丰富的进程里，难道衰落与被遗忘，真是老字号的宿命？晚饭时间，我坐在莲香楼门口，看着进出的食客，除了一个国外旅行团外，大部分部是西关地区的长者，他们操着纯正的白话，在莲香楼里无比熟练地找到自己的心水座位，不用看菜单地点着平过街头大排档的饭莱——然而，晚饭市只开两层的莲香搂仍是没有坐满。晚上7点钟，第十甫开始封路，成为步行街，街上的人流远没有北京路和上下九多。莲香搂的麦主任每到这个钟点都会感叹，道路不通了，财源就不旺了。莲香楼真的成为了偏居一隅的孤岛。
雨后的西关老街，让人回味无穷的不仅有碧叶粉莲的清香，还有老字号渐衰的惆怅。
倒是莲香楼的月饼没有被这块小地方困住，在全市开了8个销售专点，一年365天；天天有新鲜出炉的月饼卖，只可惜在这个每个人都已经可以买无限多个月饼的年代里，月饼和莲香搂三个字一起变成了广州人怀念过去的一个符号。好在莲香搂还有各式喜饼出售，娶亲嫁女的广州人仍少不了买些喜饼讨个吉利的。莲香楼的生意甚至已经分工细化了，有专门的蓉馅加工厂，仅蓉馅就可以大把地赚来很多国家的外汇了。
然而，这还是我们心目中的莲香楼吗？那个一到中秋就挂上巨大的莲灯，曾经一年四季，一天到晚被食客挤破大门的“连香大茶楼”吗？看莲看楼里残存的木雕和满洲窗，可以想象得到旧时的莲香楼在那个年代是何等的气派和时尚的餐饮场所。如今时代变化翻天地覆，而莲香搂里依然是旧时的大样，一些服务小姐连普通话都开不了口呢。就像沈宏非说的，老字号的革新，可不是厅房里装上卡拉OK，小姐的旗袍剪高了开衩，就完事大吉了的。制约全盘发展的体制是根本所在，据说在姓“国”的莲香楼的今天，很多决策报上去，等到批下来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执行时间，难怪如今再也见不到当年挑着饼担满街跑的宣传创举了。
好在，从国有到股份制的改革已经赶在这一季的月饼佳节之前拉开了序幕，莲香楼的人都说，这应该是个古木发新芽的好时机了。
发现之旅
寻踪
那个“香艳”的招牌格外醒目
摸着莲香楼的踪迹，是从下了地铁列车开始的。在长寿路站的D出口指示牌上，“莲香楼”三个红字格外醒目。老广州都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我因在采访前做了功课，因而也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于是，虽然离中秋节尚远，我的胃已经开始蠢蠢蠕动了。
D出口一上来便是极具现代气息的恒宝华庭，而我的任务却是从这个时尚的出口沿着蛇肠一样窄仄的宝华路走回古老的西关去。步行十几分钟后，我已站在了第十南路的最西端，放眼望去，百米开外的左手边可不正是我要寻访的莲香楼？当然，我站的位置是看不见楼的，只见了伸到街外的巨幅招牌，明黄的底、鲜红的字，每个字下托了一朵粉嫩的莲花，招牌的最下面还有一张碧绿的莲叶，这样“香艳”的招牌在整条街错落着的牌匾里格外醒目。
第十甫67号。当我终于站在莲香楼面前仰视她的时候，才发现她的真容远比图片上的华美。典型的西关建筑，由于层距极高，二层的小楼已给人伟岸之感。大堂敞亮，左侧是扶摇直上的楼梯，右侧是一溜出售饼点的柜台。而中庭悬挂的一盏巨大无朋的莲花水晶灯，精雕细琢、晶莹剔透，把莲香楼的莲意突显得淋漓尽致。后经莲香楼营业部的麦主任介绍，这盏莲香楼特别订制的灯，在80年代就耗资17万之巨。在大堂的东墙上，“莲蓉第一家”几个金字提醒我，是时候寻根溯源了。
晶莹剔透的莲花水晶灯在80年代耗资17万元之巨。
原来莲香楼创建于1889年，早期是西关专营糕点美食的连香楼糕酥馆。那时的西关多是高贾富裕人家，饮食繁盛而竞争激烈。一天莲香楼的老制饼师傅陈维清喝着用莲子煲的糖水，苦思着如何改进制饼工艺，忽觉一股清香的甜味沁人心脾，于是他灵光突现。陈师傅把莲子洗净去芯，放在铜镬里煮，边搅拌边放入白糖、花生油……经过反复试验，色泽金黄，香滑清甜的莲蓉终于诞生了。好吃的莲蓉月饼代代相传，并带着莲香楼一起蜚声海外。
1908年，广州“茶楼王”谭新义收购了连香楼糕酥馆，取名为连香大茶楼。到了1910年，一位名叫陈如岳的翰林学士品尝了莲蓉月饼后，有感于莲蓉独特的风味，提议连香楼的“连”字加上草头，众人一致赞同，他遂手书“莲香楼“三个雄浑大字，至今仍悬挂于莲香楼的门楣之上。
解放后，莲香楼收为国有，继续经营各种糕饼和茶饭市。文革期间，莲香楼做为酒楼的部分被迫停业，二三层成了专门加工蓉馅的工厂，一层大堂卖早点，现在月饼柜台的位置，那时是现做肠粉的明档。
1984年10月1日，莲香楼恢复酒楼茶饭市。在保留古风日貌的基础上进行了修茸与重整，基本形成了我眼前的样子。
莲影
一不小心踩进了荷塘里
我在麦主任的陪同下逐层细细看去，发现莲香楼里处处彰显着莲的主题。各层大门楣处的木雕，莲叶莲花栩栩如生，精致得可以看清叶脉和花蕊，让人叹为观止。这可是流传了百年的古迹了。在大堂与二楼之间。
莲香楼在1984年复业的时候盖起了一个夹层，隔出了6个装饰得古色占香的厅房，一进房才发现连地毯上都是莲叶和莲花，还以为一不小心踩进了荷塘里面。二层是有几十张台的通堂，是个办酒宴的好去处。南面临街是一排6米宽的木格窗，木格子是老古董，精雕着象征福寿的蝙蝠，玻璃却已是新换的，也刻了莲花的图样，嵌在百年老框里，新与旧就这样契合了。二楼的厅堂里挂了多幅风景不同的莲花主题的国画，都是岭南画派名家留下的墨宝。东向的几个小窗户竟用荷搪图案的卷轴窗帘挡了，外面的阳光透进采，仿佛池水泛碧，莲花闻香。不能不提的是三楼的满洲窗，已在这里默默伫立了一百年，注视着莲香楼的前生今世，不计较她的繁华或是衰落。
木格是旧的，玻璃却是新的，新旧就这样契合在一起。
莲与鸟相依，无论繁华或衰落。
掌灯了，莲香楼一派通明。晚市开了，渐渐围上了一围围食客。我看了一下菜单，正宗粤菜加新派粤菜，而价钱是绝对平到笑的。不过，莲香楼的60围台终究没有坐满，三层干脆不开晚市，只是到了晚上9点后，会有粤剧团的名伶来此唱粤曲，让老西关的老食客们坐在满洲窗下重拾遗梦。
即使以粤剧名伶来吸引食客，莲香楼的食客还是寥寥无几，座无虚席已经成为历史。
倒是大堂的饼点柜台始终人流不断。这里是不分季节，天天有最新鲜的月饼卖的。虽然现在新添了芒果蓉，苹果蓉等各种水果的月饼，但最受欢迎的当然还是莲蓉月饼。墙上挂的“国家特级酒家”、“中华餐饮名店”的铭牌远没有“莲蓉第一家”几个字震撼。不过真的让人动心的还是玻璃柜台里色泽金黄的月饼和各式结婚礼饼，是它们因了莲香楼的名声而格外好吃，还是莲香楼的名声因了好吃的它们而香远益清呢？这，真是个有趣的谜。
问 源
主角：麦暮登，莲香楼营业部主任，在莲香楼已工作30年整。
记：您在这里工作了30年，一定记得莲香楼鼎盛时的情景吧？
麦：我们恢复酒楼饭市是1984年10月1日，那时候并没有做宣传，只是在门口贴了张告示，结果口口相传，莲香楼的老食客全来了，从早市到夜市坐无虚席。最盛就是80年代，连大堂里都加了台，还是餐餐排长队。
记：现在的茶饭市生意好像不如以前了？
麦：是呀，这有几方面原因。一个是体制方面的问题，我们国营单位市场化程度不够，职工积极性比较难调动，主动做事和被动做事的效果是差很远的；而且经营策划等到层层审批下来，往往已错过了时机。而且我们这样的老单位，退休人员的养老是个大包袱。另一方面是广州消费中心的转移，西关从商贾云集的高消费区变成了下岗职工集中的老旧城区。再有就是交通不便了，这里一到晚上7点后就变成了步行街，车也开不进来，外面很少人会专程来吃饭了。平时逛街的人也不多，而且都吃快餐，自从改了步行街，我们晚市冷清了很多。
记：这些原因可能是广州老城区的老字号统一面临的问题了，有没有想到什么对策？
麦：首先是面临改制，现在已经开始动作，要改为股份制经营，让职工持股，真正做莲香楼的主人；同时把养老推向社会化，减轻企业压力。另外我们也有计划在诸如天河之类的新消费中心开分号，月饼档就已经有8家，酒楼也要向外尝试。至于这间老店，我们也向政府有关部门反映过步行街影响生意的问题，我们真的不希望百年老店到今天走到死路。
民间语文
天下莲蓉第一家
莲香楼已在西关伫立了近百年。
名人诗句
“香阁楼台小洞天。”——李曲斋（著名书法家）
“百年盛誉满城西，月饼趣香孰与齐。再见朋来盈四座，红灯绿酒碧琉璃。”
——黄文宽（著名诗人、书法家)
资本史
据说，位于莲香楼现址的“连香楼”，原来仅是一间茶果铺，后来被佛山人、广州著名“茶楼王”谭新义看中并购下，并同其他9个创办人合伙进行招股，集资扩建并取名“莲香楼”，后来发展到10余家，其规模就好像当今的集团公司。
图为近百年的莲香楼股东照片，前排正中老者为谭新义。(资料图片)
据《广州莲香楼合同书》记载，莲香楼共有股东122名，集股份414股，每股白银30两，共计12420两，《合同书》中对股东的权利义务也有明确约定。
建筑特色
莲香楼保持着典型的清末民初广州茶楼建筑特色。其建筑融合了中西方建筑风格，外观立面采用华丽的西方科林斯柱廊装饰，室内则沿用古色古香的中国传统室茶室布设，风格迥异，又相映成趣。
莲香楼的厅堂：以莲为主题的雕梁画栋，古朴典雅，硕大的莲花灯晶莹剔透，华丽高贵。名贵典雅的红木家具，精巧雅致的木雕花饰，富有地方特色的满洲窗和槛窗，装嵌着书画图案的彩色玻璃，处处都散发着浓郁的岭南韵味。
交通指南
位于第十甫路67号。坐2、3，6、9、，5、25、61、66、82、124、204、530、539等路公交车长寿路站、或搭地铁到长寿路站D出口，再步行10分钟到即到。
本版执行/本报记者凌云
本版摄影/本报记者邹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