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一家咖啡馆
为了我们的“特殊伙伴”
走进“星空里”，乍看和普通的咖啡馆并无差别。但迎面而来的一张非“标准化”笑脸，能让人立马意识到这家咖啡馆服务员的不同。
朝着顾客咧开嘴笑的，是智力发育迟缓的海地。今年23岁的他，智力水平停留在七八岁左右。
11月1日，海地到“星空里”跟岗实习，目前从事人生第一份正式工作刚刚半个月。热情、活力、情绪稳定，是海地能够胜任服务工作的优势。
▲“特殊伙伴”海地
杨娟，是星空里文化发展有限公司联合创始人。也正是在她和团队伙伴的合力下，2019年3月“星空里”咖啡馆正式营业。
▲“星空里”负责人杨娟
实际上，无论是运营一家咖啡馆，还是从事智力障碍特殊人群的就业帮扶，此前杨娟没有任何相关的工作经验。
杨娟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她曾是一名语文老师，因为家庭原因离职后，一直和朋友参与贫困地区留守儿童助学等公益项目。因为有这些经历，杨娟偶然得知，锦江区残疾人联合会有一个助残项目计划，开设一家咖啡馆以帮扶智力障碍特殊人群就业。有朋友建议杨娟接手参与。
曾在澳大利亚生活过一段时间的杨娟说，她发现，在国外，即使是严重肢体残障人士，也可以自然、正常地外出、旅游、社交，去喝咖啡、逛公园。但在国内，残障人士似乎从社会生活中“隐形”了。“国家相关部门的政策帮扶，基本上能够保障残障人士的物质生活需要。”杨娟说，但就业、社交的特殊需求，尚没有太多的被关注到，“或者说，他们活得不够快乐。”
“可能做教育、公益项目的人都有一份情怀。”杨娟说，自己也喜欢咖啡，如果能够支持到智力障碍人群真实就业，那就试试吧。
今年3月，“星空里”开业了。刚开始，只有2名正式的“特殊伙伴”。之所以叫他们“特殊伙伴”，杨娟说，他们不单单是“星空里”的员工，更是亲密伙伴，但又不能不正视他们自身条件的特殊、工作技能的特殊。“我们希望能够试一试，看是不是能够改变他们的生活。”
半年培训40多人
现仅有4名“特殊伙伴”
正式营业之前，除了按照标准搭建咖啡馆，杨娟和她的伙伴们用了长达半年时间，完成了3轮针对40多位智力障碍特殊人士的岗位培训。
他们能承担什么样的工作？杨娟说，智力障碍人群的就业，国际上也没有太多的经验可循。一开始，能做的只有观察，观察每一个人的性格特点、智力和行为缺陷，以及他们的优点。
▲“星空里”咖啡店
从最简单的扫地、拖地学起，问题就开始暴露，“比如说，让他拖地，他可能一天只会拖面前的这一小块，反复拖，即使周围很脏，他也不会意识到应该去换个地方，没有‘完成’‘下一步’这样的逻辑判断。”杨娟说，在专业心理辅导老师帮助下，通过给“拖完地”部分贴上颜色标签提示，他们就能很好地完成“扫地”这个环节。“需要把（完成）行为划分得很细。”杨娟说，另外，有的孩子无法准确判断物体距离，打翻餐具、撞到餐桌是常有的事。
“特殊伙伴”成成，是一个脑瘫患儿，曾完成了网络大学视觉设计专业学习，但杨娟说，成成对颜色的分辨存在问题，他所掌握的设计技能并不能实现实用价值。
不过，成成有一个“超能力”，那就是对成都范围内的公共交通路线如数家珍，可以说是一张“活地图”。报出出发地点和目的地，成成就能不假思索地说出应该乘坐的公交或地铁。
所以，成成承担了咖啡馆一项重要的工作，那就是每天早晚两次，到附近学校向家长和学生派送小饼干，对咖啡馆进行推广。“完全不用担心他走丢。”杨娟说。
▲“特殊伙伴”成成
唯一一位女性“特殊伙伴”丹丹动手能力强，能够完成简单饮品的操作。性格羞涩的她却不能很好地和陌生人打交道，更不要提做好服务工作。“所以我们制作了一些解释员工特殊性的小卡片，要求在服务顾客的时候，能够做到双手将卡片递上，这也是解决（智力障碍人群）语言沟通问题的办法。”杨娟说。
▲专门制作的小卡片，方便与人沟通
同时，通过特殊教育专业的老师，对“特殊伙伴”的工作执行能力进行观察评估，发掘“特殊伙伴”的潜力，安置到适合他们的岗位。
刚开始杨娟认为，通过开设咖啡馆帮扶智力障碍人群就业最大的难点在于，如何让智力障碍特殊人群掌握工作技能，但后来她发现，最大的阻力来自家庭对就业期待的认知。
▲“星空里”员工制作蛋黄酥的照片
“普遍存在的观点觉得他们是弱势群体，应该得到关注甚至是无条件的帮助。”杨娟说，实际上，特殊人群能否走出家门融入社会，家庭特别是父母的认知尤为重要。他们从心理上接受了孩子们与普通人的不同，接受了他们一辈子无法正常工作生活，甚至不相信孩子有能力胜任工作和实现自我价值。
“从我们的统计数据来看，18岁到26岁的智力障碍人群是最愿意参与社会工作的。到了26岁以后，他们的家庭、他们自身都是很难走出来的。”杨娟说，不仅能做到还能做好，通过成功就业的“特殊伙伴”，从实现个人价值的理念去影响其他家庭，这很重要。
23岁的海地，从2010年起，就是多届特殊奥林匹克运动会游泳项目全国冠军。但在16岁从特校毕业后，海地就一直在家，也拒绝去托养机构。
11月1日，此前参与过培训的海地第一次到“星空里”跟岗实习。两周，海地妈妈看到了儿子的变化。“之前是有比赛才会去训练，现在除了上班，他自己主动去游泳训练。回到家会兴高采烈地说今天学到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海地妈妈说，能够胜任工作的海地，有了成就感和归属感的海地，让一家人突然觉得“看到了希望”。
在“星空里”，正式员工每月有2600元基础工资，还有餐补并缴纳社保。
商业模式咖啡馆拒绝纯公益
自负盈亏才能真正实现残障人士就业
让智力障碍“特殊伙伴”掌握工作技能，只是“星空里”探索内容中的一部分。杨娟说，更重要的是，“星空里”的本质是一家企业，而非纯粹依靠政策帮扶项目资金、爱心筹款运营的公益项目。“只有自负盈亏，才能真正证明这个模式是可行的。”杨娟说，在锦江区残联免费提供场地支持、知名咖啡品牌给予相关运作支持等外，“星空里”要实现自我造血功能。
▲“星空里”店外张贴着标识
“卖出的每一杯咖啡、每一块饼干，都是店里的真实收入，都是在支持‘特殊伙伴’就业。”杨娟说，只有企业能够通过自己的能力，按照市场规律存活下来，实现盈利，才能证明这样的模式是成功的、可复制的。
同时，杨娟也格外强调服务品质。“不能打着特殊人群的旗号去道德绑架，降低服务品质，要求顾客接受不好的服务。”杨娟说，出于同情怜悯的谅解只能是短期的，推广“星空里”的品牌和服务才是长久之计。“‘特殊伙伴’也不需要额外的同情，一杯咖啡就是最大的支持。”
▲“星空里”书架上摆放有残障人士写的书，供客人翻阅
好消息是，在经过了半年的亏损后，10月，“星空里”刚好基本实现收支平衡。目前看来，11月的财务报表也较为乐观。但杨娟也坦言，目前“星空里”的运转，主要是依靠创始团队成员个人社会资源带来的会议活动，自身品牌效益还不够。
为此，杨娟和合作伙伴一直在奔走，刚刚下单了某公司最先进的餐饮设备，流程化的操作模式“特殊伙伴”们也能掌握。
目前，因为“特殊伙伴”还不会使用专业咖啡机，“星空里”还有2名普通员工承担制作咖啡的工作。下一步，在提高咖啡品质的同时，“星空里”打算更换操作更为简单的咖啡制作工具，让“特殊伙伴”们真正掌握技能。现在，“星空里”也在尝试相关文创产品的设计和制作。
▲“星空里”的照片墙
“我们现在在招募特殊教育和心理辅导相关的志愿者，对‘特殊伙伴’进行评估和辅导。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