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就在我们和大别山告别的时候,又获得新的情报。国民党反动派正慌忙调集三个正规师和十几个保安团,重新布置防线,企图把我们堵截在皖中平原。我们早就预计到平原地区的特点——交通便利、河流纵横、城镇林立,并且中间还得穿越六(安)合(肥)公路、淮南铁路(当时只通汽车)和津浦铁路三条重要的交通干线,使我们的行动增加了许多困难。而敌人却拥有城市、交通运输、电话联络等有利条件,妄想实现它在大别山未能实现的野心。这是决定突围成败的最后关,是一场更为艰巨的斗争!一过磨子潭,我们就一边行军,一一边开始了强越皖中平原的思想动员和组织准备。到达毛坦厂后,旅党委立即召开紧急会议作了全面研究,采取了各种具体的措施。我们在毛坦厂山坡上举行了全旅军人大会,我和徐政委代表旅党委作了紧急动员,号召全体指战员咬紧牙关,发扬人民军队吃苦耐劳、英勇顽强的斗争传统和阶级友爱精神,以坚决神速的行动,争取在敌人的部署就绪之前,以五天五夜的时间跃过皖中千里平原,取得突围的最后胜利。为了保证完成这一任务,部队实行彻底轻装,所有的炊事担子、公文箱子、走肿了蹄子的牲口和个人用品全部精简掉了。每个同志陈武器弹药之外,就只有随身一套单军装,这使我们减轻了负担,加强了机动性,可以说走就走,说战就战,就像是“小猫子上锅台”那样的轻捷灵活。同时为了缩短队形,紧缩行动时间,全旅分成三路纵队,并肩前进;各级指挥员都规定了指挥位置:旅的前卫营是我们旅的几个主要干部,团的前卫连是团长、政委,连的尖兵班是连长、指导员,以便及时掌握情况,指挥行动。我们还组织了一支精干的侦察队作为开路先锋,他们化装成国民党军队,在前面摸情况,探道路,仿佛是巨龙头上敏锐的触须,随时把侦察到的敌情、地形传达给我们。各个团又组织了采购小组,和前卫部队一起行动,他们每到一村就购粮做饭,使后面主力一到就吃,吃完就走,毫不耽误时间。 七月十三日夜,天气分外晴朗,月光皎洁。我们这支铁流从大别山倾泻而下,以每昼夜一百几十里的行军速度向敌人心脏地区挺进。侦察队和部队同时出发,但是他们却必须超越部队一天的路程,他们更得以加倍的速度前进,其艰苦程度就可想而知了。不过他们也有额外的“享受”,那些民团局子、伪乡保长手忙脚乱地招待着这交“国军”,还常常讨好地自动报告情况,请他们喝酒看戏。他们把收集到的情报、绘制的地形图交给留下的便衣队员,报告我们。因此,我们虽然没有军用地图,人生地不熟,可是我们对周围的情况,敌人的动态,哪里有敌人的据点,哪里有河流,哪一座桥上有敌人岗峭,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十五日拂晓,我们已抵六合公路上的官亭镇。这一次,因为侦察队留下的同志走错了路,没有和我们联系上,所以我们事先毫不了解沿路的敌情。我们估计六合公路是皖西的交通大动脉,合肥是安徽名城,六安又是一个重镇,敌人很可能在这条交通要道上派重兵把守,实行封锁,我们不能不作好充分的准备和布置。我们派出坚强部队攻占官亭,拔除障碍,东路的一团直逼合肥外围,防备合肥之敌出动,西路的二团逼近六安城下,监视六安之敌,中路的三团和旅直在官亭附近越过公路。谁知事情竟出入意料,敌人在六合公路上并无兵力防守,官亭镇内只有民团局子的几十号局丁,当我们三团一营冲进街道时,他们还在赤身裸体地睡太平觉呢!战士们开他们的玩笑说:“喂,快起来,共军来了!”他们有的翻个身,不乐意地咕噜着什么,有的发起脾气来:“你吵什么,共军又不是飞毛腿!”在他们的想象中,“共军”还远在数百里之外,当然可以高枕无忧。等到战士们哗啦推动枪栓,拎住他们的耳朵,他们才像被火烧着似地惊跳而起,变成一个个泥塑木雕。我们命令他们打电话向合肥、六安报告“此地平安无事”“附近什么情况也没有发生”,去“安慰安慰”敌人;对方在电话里还厉声督促,“要小心防守,一有情况立刻报告!”就在这时,我们三路纵队浩浩荡荡地通过了六合公路。有的战士气愤愤地说:“路是人民修的,人家顺着走,我们老是横着走”有的说:“没关系,到时候敌人就是横著走也不许走!” 越过六合公路后,我们三路纵队又靠拢在一起,向东北方向飞速前进。十六日晚上,我们绕过高刘集敌人据点,到了吴山庙附近,和先头侦察队会合。这里离开淮南路已不远,离合肥也只有三四十里,据侦察队报告说:淮南路两旁发现了一堆堆翻掘起来的新土——敌人正强征民夫抢修工事,敌人主力正在向合肥、蚌埠集结。情况很明显,敌人已开始行动了。我们必须迅速跨过淮南路,进入定远地区,摆脱敌人的堵击。我们几个人坐在坟地里研究过路的地点和路线,部队争取这点滴时间就地休息。天气非常闷热,人人都满身大汗,舌焦口干。身旁瓜田里的西瓜长得非常大,垂手可摘,但是尽管饥渴万分,同志们宁愿掬起一把田沟水解解渴而不动西瓜,始终保持着人民军队爱护群众利益的高贵品质。 我们几个人正头靠头地围在一起,用手电筒照着袖珍地图研究路线时,通信员忽然报告说:“首长,从前卫团来了几个老百姓要见你!” “什么?群众要见我们?”我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又是高兴又是惊奇,因为我们正需要和群众见见面,问问情况。可是这些人是谁呢?在这深更半夜,他们主动来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呢?这又不能不引起我们的疑惑,我沉吟了一下说:“好,请他们来吧!” 不一会,手电光一闪一闪的,通信员领着四五个人走来了。他们有的穿着长衫,戴着草帽,像个乡绅,有的完全是农民模样。一见面,他们激动地握着我们的手,声音都有些颤栗地说:“啊,同志!你们过来了,你们辛苦了!……”“哦,还好,没什么。你们是……”我们一时摸不清他们的身份,只好含糊地应付着。坐下后,他们中间一个年纪最大的人说:“我们是这里地下党的工作同志,一个月前上级就通知说可能有我们自己的队伍要经过。我们天天盼望,天天派人在各个要路口接你们,可总没有接上。我们以为你们不来了。昨天忽然听说有几千人的大部队往这里开来了,可是又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部队,今天我们跟你们跟了一天,看到你们纪律严明,才相信确实是自己的队伍,所以趁天黑来看看你们,和你们联系。同志,你们需要什么帮助尽管讲,我们一定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