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旧的老杭州们，那些年的车票你还留着吗？

有人说，车站，是每座城市情绪最泛滥的地方。站里的车到达又出发，人们归来又离去。

几乎每一座城市都有属于自己的车站情怀。而具有独特历史属性的武林门汽车站，在杭州人的心中，是不可替代的。

武林路和体育场路十字路口有个小公园，人称“武林小广场”。20多年前，这里附近有杭州唯一的长途汽车站——武林门汽车站。

图源/杭州公交

杭州武林门汽车站始建于1958年，1960年正式投入使用，当年每天进出的旅客也就数千人，但新车站的规模，在华东地区首屈一指。线路虽说不上四通八达，但省内各县市，基本上都有直达或转乘可达的班车。坐火车到南京，如果是慢车，还是汽车先到，经济实惠。所以那时杭州人远行，主要还是乘坐长途汽车。

当年的武林门长途汽车站。上世纪90年代湖墅南路拓宽时拆除。

新站开业不久，我有幸从部队转业来此工作。那年头，能在车站当一名职工，比在大院上班的公务员还“海威”。

虽说是新建的车站，其实十分简陋，候车室就是一个大棚子，停车场地面高低不平，客车基本上都在露天场地上下客，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脚泥。夏天大汗淋漓，冬天手脚冰凉。当时的车票只有小火柴面那么大，上面只有杭州至到达车站的地名，班次和时间要临时盖印，座位号则是手写的。

当年的客车与时下没法比，旅客的座椅有的有坐垫、靠背，而有的只是木板凳。这全凭买票时的运气，看你拿到的座位号了。汽车只要一发动，还没有跑，整个车身、车窗玻璃就开始为发动机“伴奏”，嗓门如果不大，车厢内无法交流。

开出城区后，由于大多数公路为沙石路面，汽车一路走来，沙尘沿途飞扬。要是两车交会，那真的比沙尘暴还厉害。加上车辆密封性能差，一天颠簸下来，乘客个个灰头土脸，下车时，不论你是什么级别、何方人士，也不管是男女老少，都和兵马俑差不多了。

车站每天有外地车来杭，为方便驾驶员过夜，站里设有公铺，有大小十几个房间，床位数十个，站里一些家在农村或有特殊情况的职工也会在此暂住。每逢夏日高温天气，别说空调，连电风扇也没有，为了避暑，我们就拿着草席，从公铺的窗台上跨出去，爬到停车棚顶上，睡在露天下。而公铺总管张伯伯，会事先在我们睡觉的地方撒些凉水降温，下半夜怕我们着凉，又将我们一个个赶回房间。

原武林门汽车站

车站就像一个大舞台，每天有故事发生。

一天早晨，一辆三轮车急急忙忙赶进停车场，当得知开往安徽屯溪的班车已经开出后，三轮车工人和乘客吵得不可开交。乘客有些口吃，责怪三轮车工人：“踏……踏……踏得嘎慢，担……担……耽误了时间……”三轮车工人气急败坏地反驳：“我天不亮就到旅馆，你还没有收拾好，等到要走了，你又要去撒污（杭州方言解大便）。催了半天都不出来，到底是我耽误了，还是你耽误了？钞票快点拿出来，我还要去讨生活呢……”三轮车工人越说越火，乘客看上去是个慢性子老实人，被对方数落得手足无措，嘴巴张了几下愣是没吐出一个字来，老老实实付了车费。

这位乘客带了一箱蚕种，误了班车心急如焚，我们将其安排上了即将开出的同路线另一班车。该乘客上车后的感激之情，虽“难以言表”，但其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所表露的感激之情已展示无遗。

那时候，出租车连影子都还没有；私家车，人们做梦都没有想到。别看现在飞机满天飞，农民伯伯也满世界跑，可那年头，大家都穷得叮当响，只是穷的档次不同而已，出远门探亲访友绝非易事。只有春节期间，车站里外人山人海，寸步难行。售票处排满长队，每一队都是人贴人，治安人员坐在高凳上，居高临下，双眼如炬，再拿个电喇叭，哇哇哇不停地指点江山。当时所有支援人员，除了供应一份免费早餐外，什么奖金、红包一概没有。

武林门长途汽车站售票

有一年，春节将近，一天清晨，一对夫妻在候车室门外争吵。他们计划今天老婆带孩子先回黄岩老家，丈夫等单位放假后再回去。为了省点来回公交车费，老婆一早带孩子乘公交车到武林门车站，丈夫骑自行车带着包袱到武林门送他们上车。妻子抱着孩子下了公交车，来到车站候车室门口等丈夫，眼看着开车时间就要到了，望眼欲穿，就是看不到他的人影……

那位丈夫，从南星桥到武林门，骑车穿过大半个杭城，一路紧追快赶到了武林门公交车站，找遍前后左右，等了一辆辆车过去，却看不到妻儿的身影。眼看着开车时间越来越近，他犹豫地推着自行车走向长途汽车站。在候车室外夫妻终于碰头了，心急火燎的妻子骂：“你这个死鬼跑哪去了……”老公也喉咙梆梆响：“同你说好在车站等……”双方调门越来越高，火气越来越大，孩子吓得直哭，此时黄岩的班车早已开出。

还好人称“娘舅”的钱宝奎师傅赶到。车站是个公共场所，纠纷争吵是免不了的，每每都是“娘舅”到场调解。钱师傅为人憨厚幽默，喜开玩笑，他人在哪里，那里就笑声不断。他的开场白多是：“娘舅来了，都嫑吵的啦！有啥问题跟娘舅说。”

只听宝奎师傅在一旁劝说：“你没错，他没错，都是站名闯的祸。你嫑气，他嫑吵，明天重新起个早。”宝奎师傅声情并茂，又帮他们把车票改签到明天，并将行包办好了托运。夫妻终于破涕为笑……春节后返城，他们送来一小筐黄岩蜜橘，表达对车站工作人员的感激之情。

车站，有两处地方最感人

那就是入口和出口

一个不想你走，一个等你回来

......

汽车站不仅是交通枢纽

也是连接人们情感的枢纽

你在车站遇见过谁，又告别过谁

当年的那张车票，你还留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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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杭州日报西湖副刊

文字/钟笃恕

制图/叶丛

编辑/谢俊、毛梦莹

版式/毛梦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