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由建德提供
有了它们的永远存在,方有了武大的永远美丽,方有了武大的无可替代。
滨湖的大学
文/方方
一
我写的这座滨临湖边的大学当然是武汉大学。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大学。
谈到武汉大学的风景,我想,无论如何,应该从叶雅各这个人写起。他虽然不是武汉大学最重要的人物,但却是确定校址的关键人物,否则武汉大学的美景无从谈起。
叶雅各是广东番禹人,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森林系拿了学士学位后,又到耶鲁大学森林学院拿了森林硕士学位。回国后成了著名的农学家。他在大学给学生讲课,常常在黑板上画满树叶,一片片各式的树叶排列在上面,如同列队的士兵。叶雅各的专业注定了他必须长期在野外奔波。看树种,看树群,看土壤,看植被,诸如此类。武昌一带的山水,显然他也跑得差不多了。
1928年7月,国立武汉大学正式筹建。8月,蔡元培以大学院院长的名义,任命刘树杞为武汉大学代理校长,同时任命李四光、王星拱、张难先、石瑛、叶雅各等人为新校舍建筑设备委员会委员。李四光为委员长。
李四光在筹备会上提出旧的校区武昌东厂口空间狭小,又身处闹市,已无法承受新的大学的需求,新的武汉大学应该在武昌城郊另寻校址,另建新舍。筹委会一致赞同李四光的意见。
武汉大学武昌东厂口老校址大门。图片由作者提供。
但是武昌城郊哪里最适合新的大学落座呢?又有哪一个地方它的地理位置、地势风光以及它的周边环境都能配得上这样一座新的大学呢?
这时叶雅各出现了。叶雅各告诉李四光,武昌东湖一带就是最适合的地方。其天然风光不独国内各校舍所无,就是世界大学亦所罕见。这一论断立即吊起了李四光的兴趣。于是有一天,李四光和叶雅各带着干粮,骑着毛驴出了城。城外尚是一派的荒凉,行人越走越少,但风景却越来越好。
他们来到了东湖之滨,看到了落驾山和它对面的狮子山。这块有如仙境的土地,挟着山带着水,半岛一样伸向波光浩渺的东湖中。李四光见之立即激动起来,跳下毛驴便握着叶雅各的手,惊呼大叫着:就是这里了。再也没有比这里更漂亮的地方了。叶雅各自然也大为开心,这是他一眼看中的地方。他知道在这里建起来的大学将会有着怎样广阔的前景和怎样响亮的名声。
李四光回去后,便将所有新校舍筹委会的人都弄来视察。当时的湖北省是方本仁代理着省府主席,他也去看了。去者几乎人人认为此地依山傍湖,景物清幽,与中国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理想也十分吻合。且山地也多属荒山旷野,不扰民,不为迁徒人户而额外花钱,的确是绝好的大学校址。
人人都对这块地皮表示满意。于是,新的校址就这样在人人看好的情况下决定了下来。湖北省政府第十七次政务会议提出议决,通过后即依照中央颁布的土地征收法于1928年8月15日正式公告。校方将省府核准公告详情上报核准备案。新校址圈地所需要的一切法律手续经办完毕。
图片由山冈提供
二
当然,武汉大学的开创远不是从1928年才开始,在此前它已经有了25年的历史。
武汉大学的前身自强学堂是张之洞在1893年与谭嗣同的父亲谭继洵一起开办的学堂之一。它一改中式书院传统,而依照西方教育模式,采取按斋开课方法,入学要担保和考试。这是武汉的第一个专业学堂。有意思的是,这个学堂带有强烈的民族主义色彩。它明文规定学生不准抽洋烟,毕业后,不得为洋人做事,否则将追赔学费。
由自强学堂始,经过数年演变,从变成方言学堂,到武昌高等师范、武昌师范大学、武昌大学、武昌中山大学。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武昌中山大学被盘踞在汉的新桂系军阀摧毁,一时间,作为华中重镇的武汉竟没有了大学。这一百年多年来,唯此一年,武汉的大学史上出现空白。
武汉大学前身之一,1913年开办的武昌高等师范学校。图片由作者提供。
1928年5月新上任的省教育厅长刘树杞认为武汉曾为中国政治和经济的中心而文化教育却瞠呼其后,于是提议在武汉重新办一所新的大学。当时的南京国民政府大学院院长是蔡元培。蔡元培立即表示支持筹办武汉大学。时任国民政府法制局局长的王世杰、任中央研究院地质研究所所长的李四光以及在中央大学当教授的周鲠生也都极表支持和关注。
当时的湖北省府从自家角度出发,提出办大学当然必要,但最好由省里来办。蔡元培却没有同意。蔡元培认为湖北政局素来动荡频繁,官员们走马灯一样更替,很难保证学校的正常发展,而一所大学学校是需要的是长久稳定的局面。所以,武汉大学应该办成国立大学。
靠了蔡元培的一锤定音,敲定了武汉大学的大盘。没有“国立”二字,以动荡不宁的、不时由军人当政的湖北省府的水准和眼光,武汉大学又何曾会有今天的发展规模?能熬到今天都不是件易事。其它至于选择新校址,建设新校舍也都只会成为一句空话。所以,我一直觉得是蔡元培为武汉大学的今天提供了最大的前提,整个华中地区都应该感谢蔡元培这定音的一锤。
图片由小马歌提供
三
校址决定好了,现在进入了规划设计阶段。崭新的大学当然不能草草建筑,它必须完美,必须要经受得了百年时间的考验,它必须不同凡响。用新上任的王世杰校长的话说,它的建筑要保证用两百年。
李四光为此专门跑到上海,聘请了美国著名的建筑师凯尔斯(F.H. Kalse)来做新校舍的设计师。凯尔斯是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建筑系毕业的。对中国的传统建筑很有一番研究,他曾经为上海设计了许多大型的公用建筑。生于1869年的凯尔斯接受武大的设计项目时,业已是六十岁的人。
凯尔斯到汉后,从空中到地面,对珞珈山进行了多番考察和实地勘察。对有着如此山水景色的校区,甚为称道。凯尔斯的设计方案最大限度地保持着自然景观的原始风貌,尽可能让建筑与山水融为一体,同时既让建筑本体呈现中国的民族风格,又让其功能西方化现代化,以适应教学。在这种思想指导下的方案,一出台,便获得大家的赞许。
被叶雅各和李四光看中的这片优诗美地,沿着东湖,相偎相依地座落着大小十来座小山丘。除了我们所熟知的珞珈山、狮子山外,还有火石山,侧船山、半边山、小龟山、团山等。其中珞珈山为群山之首,海拔最高处为118米,东西长1280米。按乾隆《江夏县志》说,此山原名“逻迦山”,俗称“罗家山”(也有人说叫“落驾山”)。
在确定校址时,著名诗人且又是武大文学院院长的闻一多建议将山名改为“珞珈山”,一是与原名谐音,二是取它字形的华丽漂亮,三是以坚硬玉饰之意来象征新的大学。此议一出,立即得到所有人赞同,新上任的王世杰校长当即便批准。从此罗家山或落驾山退隐,珞珈山浮出。
珞珈山对面的狮子山海拔65米,为校区内的次高山。图书馆就是修在狮子山上。不过,这里并非是狮子山的最高点。最高点为图书馆左边的原文学院大楼。为了使其低于图书馆,并与法学院对称,建筑时将山顶削去了10米。其它几座山头,均在海拔50米以下,散立在珞珈山和狮子山旁边,构成美丽的起伏线。东湖的水面辽远阔大,临湖水线长达两公里,水质清澈,水鸟飞翔,远处的磨山南望山清晰可见。湖水的清香和树林的清香混成校园里的空气,鲜活而清新。
美丽的环境大大激发了凯尔斯的创造热情。他认为像这样山呼水应、远僻闹市的地方,是极好的校址。因山不高,建筑可以依山而筑,山石可利用,坡地可利用,山谷可利用,到处都有的湖水和泉水能提供水源保障。於此山水间修筑大学,再好不过。
筹备工作顺利地进展下去。设计与修路都开始进入状态。山上民居很少,校方张贴出公告后,逐一买下他们的地皮;山间还零星有一些坟地,校方亦贴出了迁坟告示。
原本以为事情进展顺利,不料事情突然发生了变故。这件节外生枝的事,使得武大新校舍的计划几乎流产。
图片由小马歌提供
四
事情来得其实有些突然。此时原代校长刘树杞已经离任,到位的是新校长王世杰。
王世杰是湖北崇阳人。因他的字为“雪艇”,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