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末，明菜推出了翻唱专辑《Belie》，而在这张专辑里面，最为国内菜粉熟悉的可能就是这首《残酷天使的行动纲领》（以下简称《残酷天使》）。原曲作为90年代动画名作《新世纪福音战士》（以下简称《EVA》）的主题曲，亦凭着动画本身的人气而广为人知，在动漫圈内外翻唱的版本不计其数，甚至连原唱高桥洋子后来亦重唱过不同版本。然而我认为在众多翻唱之中，纵使明菜的版本未必是最突出的一个，但仍然有值得一写的地方，其原因在于明菜成功将歌曲演绎出另一个不同的故事——那就是年长女性对年轻男性的爱情，而这其实也是作词者及川眠子设想过的一种演绎。
《残酷天使的行动纲领》其实是一首情歌
在探讨明菜版本的演绎之前，有需要先讨论一下《残酷天使》的歌词内容。大概是因为动画本身内容比较晦涩难懂，又运用了各种符号和隐喻，所以有些人认为《残酷天使》作为主题曲，其歌词也必然隐藏了不少信息，例如“天使”就正好与剧中“使徒”的英译“Angel”相对应。但这里需要先解释的是，《残酷天使》的歌词其实与动画内容关系不大。虽然曲名和歌词里面用了“テーゼ”（德文的these，纲领）、“パトス”（pathos，情感）还有“バイブル”（bible，圣经）这些比较深奥的字眼，但基本上可以视为及川眠子的一点修辞或者文字游戏，与动画内容没什么关连。事实上及川本人在写歌词之前只是草草看了《EVA》的计划书，然后快进看了头两集动画，最后花了两个小时写完歌词。她在日后的一些访谈中，甚至表示没看懂到底是谁在跟谁打。因此如果认为《残酷天使》隐藏了什么深奥的信息，则未免是过分解读了。
那既然《残酷天使》并没有承载很多动画的内容，那歌词到底是在说什么呢？这么说或许让人有点意外，但这其实就是一首直白的情歌：歌词中的“天使”并非动画中神秘又可怕的“使徒”，而是指歌词主角眼中纯洁可爱的对象，也就是一般“天使”让人联想到的形象。及川在她的自传式著作《破婚》里面，就提及到这首歌的核心内容：
“这首的歌词是从母亲或者年长女性的视角来描述的故事。是将刚出生不久的小孩或者年轻男子比喻为天使，诉说自己对他的情感和心理景象。即使现在他睡在身旁，但也总有一天会离开自己。他会向着未来出发，毫无半点留恋⋯⋯纯真的天使在赠予自己满满的幸福感的同时，也是残酷的，我将这件事情视为其定义（ these），就是这样的歌词。（省略）如果直白地明说的话，就是将“小男孩啊，你不要长大吧”这样的心情，通过修辞而表现出来⋯⋯”
（この词は、母亲もしくは年上の女の目线から描いた物语。生まれたばかりの子供あるいは若い男を天使にたとえ、彼に対する思いや自らの心象风景を缀ったものである。今はそばで眠っていても、彼はいつかきっと自分の手元から去って行く。未来を目指して、何のためらいも残さずに……。いたいけな天使は胸に溢れんばかりの幸福感を与えてくれるとともに、残酷でもあるということを定义（テーゼ）として捉えた、そんな词だ。（略）まあネタを明かしてしまえば、「坊や大きくならないで」というようなことを、レトリックを駆使して表现したものではあるのが……。）
只要明白这点，就会发现歌词其实写得颇为直接，处处透露出主角的不舍，同时又蕴含了对其对象的祈愿。以下我就依据对主旨这点的理解，尝试意译（或者有点超译）一下歌词：
残酷な天使のように
少年よ 神话になれ
就像残酷的天使一样
少年啊 成为神话吧
苍い风がいま
胸のドアを叩いても
私だけをただ见つめて
微笑んでるあなた
尽管苍蓝色的风轻叩着你的心扉
但你仍然只是注视着我 露出微笑
そっとふれるもの
もとめることに梦中で
运命さえまだ知らない
いたいけな瞳
你逐渐沉醉于探索周围可触碰的事物
那纯真的双眼 对未来的命运依然一无所知
だけどいつか気付くでしょう
その背中には
遥か未来 めざすための
羽根があること
然而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吧
发现自己背后有一双翅膀
一双能让你到达遥远未来的翅膀
残酷な天使のテーゼ
窓辺からやがて飞び立つ
ほとばしる热いパトスで
思い出を里切るなら
この宇宙を抱いて辉く
少年よ 神话になれ
这就是残酷天使的定义
你终会从窗边飞走远去
如果那无法压抑的炽热情感
足以让你舍弃所有回忆的话
那就试着拥抱这宇宙 发出光辉
少年啊 成为神话吧
ずっと眠ってる
私の爱の揺りかご
あなただけが 梦の使者に
呼ばれる朝がくる
虽然你一直在我的爱的摇篮中沉睡
但总有一朝梦想的使者会来临
而那时候只有你会受到呼召
细い首筋を
月あかりが映してる
世界中の时を止めて
闭じこめたいけど
月光映照在你纤细的颈项上
此刻我只想令全世界的时间静止
好让我可以将你封印其中
もしもふたり逢えたことに
意味があるなら
私はそう 自由を知る
ためのバイブル
假若两人的相遇是有其意义
那意义就在于我像圣经一样 引导你知晓何为自由
残酷な天使のテーゼ
悲しみがそしてはじまる
抱きしめた命のかたち
その梦に目覚めたとき
谁よりも光を放つ
少年よ 神话になれ
这就是残酷天使的定义
接着就是悲哀的展开
你曾经抱拥的生命的轮廓
若是其中的梦想让你醒觉
你定会发放出无比的光芒
少年啊 成为神话吧
人は爱をつむぎながら
歴史をつくる
女神なんてなれないまま
私は生きる
人就是一直在爱的交织中创造历史
尽管我无法成为女神 但我仍然会活下去
残酷な天使のテーゼ
窓辺からやがて飞び立つ
ほとばしる热いパトスで
思い出を里切るなら
この宇宙を抱いて辉く
少年よ 神话になれ
这就是残酷天使的定义
你终会从窗边飞走远去
如果那无法压抑的炽热情感
足以让你舍弃所有回忆的话
那就试着拥抱这宇宙 发出光辉
少年啊 成为神话吧
高桥版的“母性之爱”与明菜版的“男女之爱”
如果《残酷天使》的内容是“从母亲或者年长女性的视角来描述的故事”，那么高桥洋子的原唱和明菜的翻唱就正好分别演绎了这两种角度：一个是崇高的母爱，而另一个则是现实的男女爱情。
从情感上说，高桥洋子的版本有种坚强的感觉，而开首的和声及间奏的不明歌词又为歌曲增加了些宗教式的神秘和崇高感。总体上这些元素综合起来可以说是比较接近“母性”的形象：母亲对孩子坚定的信任和期盼（相信“天使”离开自己后仍然会成为“神话”），以及这种感情的神圣感。这种“母性”亦非只是某个母亲对孩子的爱，更像是一种普遍和抽象的“母爱”形象。有趣的是，日后高桥洋子亦演唱了另一首以《EVA》和“母性”为主题的歌曲——《赤色月亮》（赤き月，收录于迷你专辑《Evangelion Extreme》），里面的演绎我就觉得跟《残酷天使》有些相似的地方，有兴趣的可以参考对比一下。
而明菜的版本则恰好相反，表现的是某个女性个人的爱情，而这段爱情里面是强弱并存的。在这首歌里面明菜似乎又运用了她标志性的唱法：主歌部分放轻地唱，到副歌才一下子爆发，而这种唱法与《残酷天使》的歌词内容是相当配合的。仔细阅读歌词的话，不难发现主歌部分描写的都是主角与对象之间日常而亲密的情景，而副歌则是向对象发出的强烈愿望，明菜强弱对比的唱法正好适合这样的内容差异，也令整首歌的情绪更像是“男女之爱”。另外这种反差也令明菜的翻唱多了一种“人的感情”：相比起洋子版本的超然和抽象，明菜演绎得更像一个实在的女性，一个在柔弱和自立之间游走的女性，甚至还微微透露出一点情欲的感觉（比如主歌那几句亲密描写的歌词）。另外编曲方面，明菜版的拉丁风（？）曲调，以及去除了原版的和声和间奏歌词的做法，也达到了“去神秘化”的效果，令歌曲的感情更为实在。
结语：“她表现出了歌曲底下隐藏的情念”
对于明菜的翻唱版本，及川眠子在推特上这样评论过：
“（这首歌）愈是想唱得好的话，往往就愈是被高桥洋子的原唱比下去。然而明菜演绎的方法真是了不起。完全是从另一个方向着手。她表现出了歌词底下隐藏的情念。”
（うまく歌おうとすればするほど、オリジナルの高桥洋子の歌唱には绝対に敌わない。でも明菜ちゃんのアプローチの仕方はさすが。まったく别の方向から责めている。この歌词の奥底に忍ばせた情念を、彼女は表现してくれている。 ）
到底这个“隐藏的情念”是不是就是指男女之情呢？及川没有明说，但可见她是肯定明菜在感情方面的演绎。不过我也好奇，明菜到底是怎样感受到这份歌词里的情念呢？毕竟在及川本人说明之前，我还没见过有人会把《残酷天使》解读成情歌。明菜自出道以来，她对歌曲的演绎往往连原作者都感到意外；尽管她本人似乎没怎么提过自己在这方面的才能（按她谦虚的性格，甚至可能觉得这说不上是什么才能），但我觉得这首《残酷天使》的翻唱证明了她这种重构和演绎歌曲的能力仍然健在。
参考资料：
Dime - 23年目にして初対談！及川眠子×高橋洋子が語るエヴァの主題歌「残酷な天使のテーゼ」の生まれた瞬間
産経West - 「残酷な天使のテーゼ」歌詞、「神話になれ」は当初「凶器になれ」だった…作詞家・及川眠子さん
女子カレ - 「残酷な天使のテーゼ」は若い男を天使に例え、成長しないでと願っ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