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重温那时的北平旧照片,萧疏、陈旧、破烂、贫穷、饥饿,摇摇欲坠,是彻骨的绝望感。当时的我们恨不得引爆旧世界,把旧北平彻底翻一个个儿,《国际歌》的词儿叫“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民国时期的街头乞丐。
民国时期的语汇与官衔
现今一些描写民国时期的电视剧,一听里边的对话我就几乎晕倒,因为只要说上三句话就露馅了。
提起中华民国,对不起,我首先想到的是日伪的“中华民国”,原因是日伪政府仍然自称中华民国,仍然用“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执政党”仍然名为国民党。不同之处是“国旗”上加一个小黄条,上书“和平反共救国”字样。“和平”,意味着汉奸路线,不准抗日;“反共”,以此标榜,耐人寻味。回想起1942年3月日伪当局在华北推行的穷凶极恶的“第四次治安强化运动”,第一条口号就是“我们要剿灭共匪,肃正思想”,当时我是小学三年级学生,学校紧紧张张地要求我们背诵,说背不下来就有可能被“带走”,可以看出日伪势力是如何地视中共为心腹大患,为头号敌人。有意思的是,正是这种敌伪口号为共产党在抗日战争中的重要作用做了铁证。
还有令人困惑的事。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裕仁下诏书宣布无条件投降后,原汪记的汉奸国民党党部立即在报纸上发表《告同胞书》,大张旗鼓、大言不惭地庆祝抗日战争胜利,并高喊“蒋总裁万岁”。原来说的是“汪主席”“陈(公博)主席”如何如何,眼也不眨,立马换成了“蒋总裁”,让少年的我大惑不解。此后,未见到处理汪记国民党机构的任何后续消息。
后来报上出现了关于国府“接收大员”的报道。国民党贪官污吏当了大员以后颐指气使,化公为私,什么“五子(房子、车子、票子、儿子、金条子)登科”啦,什么发国难财、接收财、娶接收夫人抗战夫人(把沦陷区的夫人抛弃娶新夫人)啦,不一而足,这些事情,在报纸上爆料,使人深感失望。
大员,这是民国时期对于官员的一种说法。那时说到高一点儿的官员,还有要员、要人一类名词,对他们绝对不叫领导也不叫首长,而叫上峰、长官、×座(如局长就叫局座,主任就叫主座),夸奖一个官员时说他“忠党爱国”,说部级副职时不叫副部长,叫次长,说到“汇报”,绝对只能叫“报告”。国民党的各级委员会叫党部,绝对不叫什么省、市、县委员会。而那些不学无术的国民党政工干部,被舆论称为“党棍子”,国民党召开的动员会长官讲话会被称为“精神训话”,某些会议开始时的默哀,日伪时期称作“默祷”,国府时期称作“静默”。这些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但很多词儿如领导、任务、组织、首长、汇报、总结、经验、教训、坦白、从严、从宽、贯彻、摸情况……都是解放区的词儿,国府控制区绝少用这样的词儿。现今一些描写民国时期的电视剧,一听里边的对话我就几乎晕倒,因为只要说上三句话就露馅了,剧中我党的谍报人员等于不打自招,国民党方面的人员也似乎是刚刚受过解放区的“洗脑”的“新生”人员,国共双方谍报人员满嘴都是老解放区的名词。
此外,其时将公务人员与教育界供职者称为“公教人员”,大体上是指工薪阶层的白领。民国时期称呼男人为先生、×公、公子、少爷、老爷、老板,称呼女人为小姐、太太、老板娘。小学时称老师为“老师”,中学以后称“先生”(不分男女),称班主任为“级任老师”。称呼商家为“掌柜的”,称呼服务员为“侍应生”“跑堂的”,称呼管家、幕府人员、秘书等为“师爷”,称呼会计、出纳为“账房先生”,说到妓女称为“窑姐”,说到小偷扒手称为“小捋”,公安局叫警察局,派出所叫“段”上,女仆叫“老妈子”,男仆叫“听差”,家务劳动介绍机构叫“妈妈店”,机关学校的勤杂人员叫“管役”,这些用词与解放区、新中国的称谓完全不一样,差远了去啦。
民国报刊
那时的报纸还有一个说法,将大学生中致力于反蒋的学生称为“职业学生”,即他们不是学生,而是以学生的身份打掩护,专搞颠覆国民党政权的。
当时北京有三家报纸我印象深刻:一是国民党党报《华北日报》,销路很差;二是民营报纸《平明日报》,销路不错,副刊上看到过萧乾、焦菊隐的文章;三是日伪时留下的《实报》,小开张,人称“小实报”,八卦新闻多,主编管翼贤,解放后1950年代以汉奸罪被处决。“小实报”的版面至少有三次给我留下了印象,一个是日本发动突袭珍珠港后,宣布开始了“大东亚战争”,《实报》上登载有什么人摇旗助威庆贺(后随着战况失利日方更名此战为“保卫东亚战争”)。二是详细报道了枪决汉奸、间谍金壁辉即川岛芳子的情况,说什么金被处决前要求换上一身素白衣裳,被国府执法人员拒绝。三是报道冬季慈善粥厂开张的消息。我那时还能见到在天津出版的《大公报》,1946年旧政协会议达成停战协议(没能执行),《大公报》用头版通栏刊登四个特号大黑字“停战令下”,非常醒目。
说起民国的期刊,日伪时期不能不提到《三六九画报》,即每月阳历三日、六日、九日,十三、十六、十九、二十三、二十六、二十九出版的娱乐小刊,封面多是名伶,即京剧坤角,如言慧珠等的黑白照片。该刊版面上我有兴趣的内容有郑证因的《鹰爪王》,叫作“技击小说”,没有叫武侠小说,还有白羽的武侠小说《十二金钱镖》。此画报社举办过短篇小说大赛征文,获冠军的小说题名《点绛唇》,是凄婉的爱情故事。
国府时期,有储安平办的《观察》杂志,主张第三条路线,我的印象是它的文字语言比较古雅与学院气,少年的我读起来比较吃力。另外在旧中国临近寿终正寝了,忽然出了一本《太平洋月刊》,主编姓耿,笔名“笑天”,创刊号第一篇文章叫《列宁的叛徒与国父的逆子》,破口大骂完了国民党再骂共产党,十分吸引眼球,一下子洛阳纸贵,但没出几期,严正宣布停办,未知其详。
1948年,一家赔本的小报突然别出心裁,发行了套红号外,声称“共军”的刘伯承等已被“国军”俘获。为此,国府有关部门宣布此报造谣传播失实消息,欺骗读者,罚他们停刊一周(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