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图上看,古今中外的任何城市,基本上就是傍水筑就的。水裕而城兴,水枯则城亡。黄沙下的楼兰古城就是例证。由此可见,人类与水的关系是何等地紧密。作为自然界的一种生命物体,人类的生活离不开水,人体的组织有七成是水。作为高级动物,人类也长期在利用水征服水。所以,“近河者取用河水,远河者打井取水”就成了古老的饮水方式。
井,在乡下随处可见,在城市却难得一遇。然而,人群中总会存在另类,他们不同的思维方式也创造了不同的生活方式,并产生了不同的物质文明。比如,有的城市明明依山傍水,而且取水方便,官府却要在城内另外挖井。我们永州就是这样。 永州位于潇湘二水汇合处,清澈的潇水像一根玉带缠绕在古城的纤腰上,人们俯首即可与水相亲相戏,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古人还是在这座城市挖了若干水井。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些井被填毁,湮没在人们的记忆里。
“五码三台,九井三槐”,这是清朝末年民国初期流行在永州市井的口头禅。据《零陵县志》记载:“九井”是指撒珠井、吕虎井、紫岩井、春泉井、发珍井、惠爱井、朝京井、智泉井和杨清井。这九口井都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它昭示了永州古井文化的灿烂,同时也赋予了永州古城更加丰富的人文内涵。
在我看来,永州九井的命运跟永州七条城门的命运一样,解放后因为城市建设的需要,惠爱井、朝京井、智泉井和杨清井均被填没,以致我现在向人请教它们的具体位置时,很多人都是一头雾水,讲不出一个名堂来。
撒珠井
撒珠井在今撒珠巷里,原地区粮食局后侧。井壁圆形,上设石栏,青石凿成。栏上有:“古撒珠,1916年重修”字样。关于井名的来源,一说每逢月光莹澈,井水晃动,而井底的卵石如粒粒珍珠。一说当年零陵县的何仙姑得道成仙,为了救济城里的贫困百姓,随手抓了一把沙子丢进此井,变成了满井珍珠。还有一种说法,撒珠井本来叫杀猪井(零陵话撒珠与杀猪同音),因为以前井水沸腾,常有屠夫在此杀猪而得名。民间还流行一个故事,说东山上某寺一个小和尚常来井里挑水,一个屠夫也长年累月在此杀猪,井边住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也常来洗衣,三人彼此熟悉。一个冬天的早晨,和尚挑水时发现姑娘被奸杀,而那天屠夫没有杀猪,井边无其他人。和尚摸了摸姑娘的手脉,探了探鼻息,于是去县府告状,结果被当作凶手缉拿。案子报到州府,知府大人觉得有些蹊跷,遂亲自调查。后来他与司法官员在现场几米远的井边泥土中发现一把杀猪刀,并将真凶屠夫缉拿归案。 今天的撒珠井像一个容颜憔悴的妇人,藏在永州的角落羞于见人。其实,我觉得永州市或者零陵区可以在井文化上做点文章的,而名称幽雅水质清澈的撒珠井就是首选。
吕虎井
吕虎井又名观音井,在永州市第二中医院里。井呈方形井壁为大卵石砌成,无栏。此井以前水质很好,历史也十分悠久。据说三国时期,东吴大将吕蒙驻守零陵,为了防止刘备的争夺,他经常在东山练兵。一个炎炎夏日,马渴人饥,吕蒙跳下马背,拔剑掘土,泉水奔涌,后人用石围砌,取名“吕虎井”。 民间传说往往是文人的手笔,虽然不少是凭空杜撰,但可以增添一个地方(或一个景点)的文化魅力。对于永州九井之一的“吕虎井”,我觉得这个名字取得有点奇怪。分明是吕蒙,怎么叫吕虎呢?是否有吕蒙是一员虎将的含义?后来向老人打听,才知道当初人们用卵石砌壁时开凿了一个虎形,故名“吕虎井”。1976年,我在中医院住院割痔疮,曾饮过井水。八十年代中期,我们村里烧石灰的人到中医院挑煤渣时也常饮井水,遗憾的是,今天的井水已混浊不堪。附近的人说,这是环境污染的过错。
紫岩井
紫岩井位于文星街的中段,也就是今天的七层坡集贸市场附近。此井与南宋抗金名臣张浚有关。南宋有两个张浚,一文一武,武张浚最初也抗金,并与岳飞齐名,后来却投降并陷害岳飞,因此在杭州西湖边的岳坟前有他与秦桧夫妇、万俟卨的下跪铜像。而文张浚是著名宰相,他在国家民族危难之际,置身家性命与不顾,力主抗金,即使遭贬闲居,也不忘上陈自己的主张。绍兴八年(1138年)二月,张浚首次贬谪永州,其后又于绍兴二十年、绍兴二十六年两次续贬永州。在永州“三省堂”,他连上五十疏,反对秦桧与金议和。而紫岩井也是他谪居永州时所凿。紫岩井为圆鼓形,上下两节小,中间凸鼓,以青石砌成。井栏用巨石凿成,成八角形,刻有“紫岩仙井”、“天启六年”字样,为张浚十世孙女、明朝天启皇后命人镌刻。此井旁边原有一间文昌宫,不知什么时候毁了。而今,虽然做了水泥井盖临时保护,但是一些买卖者经常在井盖上杀鸡宰鸭,搞得血迹班驳,不堪入目。听说区里准备修缮张浚故居,我想,紫岩井也许会枯木逢春吧。
春泉井
春泉井在水晶巷中段,在巷子里突然空了那么一块,那就是春泉井的所在地。春泉井是四方形的,井壁以青石砌成。春泉井只有四五米深,顾名思义它是属于春天的,每当春雨瓢泼之际,井里的水就会喷涌而出。奇旱季节,井水枯竭。春泉井以前水质很好,附近居民都来取水,不过现在的井水已经不能直饮了。 水质虽然衰落,但是招牌依然响亮。在今天的水晶巷里,出产了一种远近驰名的酱板鸭,而它的注册商标就是“春泉”牌。我最近几次去看春泉井,总能感觉到它萌动的青春。是的,如果从挖掘永州的城市文化底蕴这个角度来看,春泉井绝对是不可忽视的一章。
发珍井
发珍井在原来的县政府大院(今零陵区工商银行宿舍大院)里,旁边有棵古槐。井为圆形,井水莹澈,冬暖夏凉,大旱之年,水源不竭。关于这口井,民间没有太多的传说,也许当年是县太爷的饮水,所以相对保密。发珍这个名字有点特别,值得人们猜疑。发珍发珍,是不是有人在这里发现了大量珍珠?因为此处原为县府,估计是哪位县长大人在此敛财,最后东窗事发。我想,以这样的事件来命名,可谓用心良苦,旨在告诫人们尤其是政府官员要清正廉洁。 我小时侯在城里呆过几年,二十二岁前没有长期离开家门,所以对永州的一些情况比较熟悉。在我的印象中,后街(今中山南路)的原地区煤炭冶金局门口左边的一棵梧桐树下有一口好井,不知叫什么名字,我读初中时还看见住在井边的同班同学冯丽林经常打水洗衣服。后来扩宽马路,就把它填埋了。此外,在北门附近原大旅社的右边也有一口青石砌成的井,如果按照城门的名称来推测,此井应该是朝京井。我以前住在水井对面的百货大楼后面的山坡上,经常和小朋友来井边玩耍,以井水为镜照自己。记得那时侯的朝京井水质很好,夏天,一些在大旅社住宿的人也到这里打水洗衣服。可惜的是到了九十年代中期,市农行征收并拆了大旅社,在那里盖了一座大厦,朝京井也在拆迁时填埋了。 老人不讲古,年轻人失了谱。因为人们的长期忽视,如今能够数得出永州九井的人可谓凤毛麟角。而我,只数了上面七个,剩下的两个,听说一个在原来的朝阳影剧院对面,另一个究竟在哪里就不知道了(有的说原来的府衙里也就是现在的零陵宾馆里以前有一口古井)。 令我感到惊讶的是,永州现存的蔼士井、徐家井居然不在九井之列。要知道,这两口井也堪称古井,而且都有美丽的传说。 徐家井
徐家井挖掘于明朝。相传明成祖永乐年间,朝廷对交趾(今广西南部和越南北部)用兵,古城永州便成了战争的前线;成祖皇帝特从开国大将军徐达的后人中,挑出了一位能征善战的带兵前往永州,与驻守永州的朱姓王爷一起商讨交趾战事。
由于这王爷贪图享乐,畏惧跋山涉水去征战,于是推脱主帅一职,将其兵马划归徐将军所辖,徐将军当即就拔营开战去了。待得交趾战事一结束,凯旋的徐将军奉旨驻守永州城,其母爱参佛,喜欢清净,徐将军就在北门外另建府邸。徐母也常率府中众女眷去城内寺庙焚香参佛。 参佛久了的人,自然有些佛性。看到府邸周边居民饮水多有不便,徐母便命人在府前凿了一口宽大的井,以供百姓日常之用,这就是徐家井。后来徐府毁于战火,而井延续至今。
我最早看到徐家井是在八十年代中期,那时侯的徐家井还是可以饮用的。井为方形,青石围成。后来,在那里建起了徐家井市场,成为永州城北的商业中心。有一段时间,徐家井名扬全国,主要与这里的徐家井派出所有关。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徐家井派出所是全国的优秀派出所,公安部曾号召全国公安系统向徐家井派出所学习。公安部金盾影视文化中心、永州市委宣传部和永州市公安局芝山分局还联合摄制了电视剧《徐家井的故事》。
年前,当我为了写这篇文章再次重蹈旧地时,赫然发现徐家井已被蹂躏得面目全非。原来引以为荣的徐家井市场已经被拆了,在原址盖起了一座占地面积更大的综合性大楼。地下室为农贸市场,一楼和二楼为商场,三楼以上为商住楼。为了建这座楼,投资方将徐家井井口北移了几米,移到行人道上,让井水从楼下泉眼处循所留空间拐弯出来。看见徐家井被扭曲后的浑浊之水,我如同看见一个刚被人蹂躏过的村姑。永州(零陵)是一座古城,也是湖南四大历史文化名城之一。在商业浪潮的侵蚀下,古城不懂得保护古迹,导致文物为商业让路,这是多么令人痛心的事啊!
我始终认为,商业是短暂的,文化是永恒的。
霭士井
霭士井位于新街的东段,有一条小巷(霭士井路)从井前经过直驳水晶巷。传说霭士井是口仙井,为传说中的八仙之一的何仙姑所凿,何仙姑是零陵人,家在零陵城南四十里处。何仙姑得道成仙之前曾在零陵城里流浪。因见炎炎夏日,百姓饮水困难,所以就用金钗在地上掘了一口井。此井终日云霭缭绕,凡人看不清它的位置。何仙姑得道成仙之后,此井云霭渐散。
在零陵话中,“霭士”与“矮子”近音,所以很多人也叫它矮子井,并编了一个传说。从前,这里有个身高仅一米的武大郎式的人物,他每天半夜要去东山下的吕虎井挑水回来做豆芽卖。几十年如一日。有一次,他不慎摔断了腿也摔烂了桶,感觉到自己年岁渐高体力下降,不能于半夜再往远处奔走,于是将自己的部分积蓄拿出来,请人在自己屋门口挖了一口井,因为井水清凉,就取名清凉井。除了自己泡豆芽,也供附近百姓饮用和洗衣。矮子死后,人们为了纪念他,就将井名改为矮子井。矮子井为长方形,二十年前,井水还可饮用,可惜现在井水已经浑浊。
永州,一座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古城,犹如湘江上的一个璀璨明珠。而永州的古井,以其特有的魅力一直在为古城增添光辉。令人痛心的是,随着城市建设的发展,一些古井惨遭灭顶之灾。我总觉得永州古城一些古井的毁灭,实际上就是永州人肤浅的见证,毁井如同从鱼身上剥鳞,试想,倘若永州把这些古井适当地圈围起来,注意治理周边环境,把它们长期保护好,既供外来者参观,又供本地人世代饮用,多么功德无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