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70年前的中原大饥荒,因《一九四二》的上映而广受关注。影片中灾民扒火车逃荒的情景尤其令人震撼。
历史上,灾荒中的河南饥民都是四散逃荒的。为何1942年,灾民是齐刷刷地、大规模单向地选择了一路向西呢?
1942年,河南饥荒遍及全省,灾民纷纷外逃。据记载,当时灾民只有少数逃往北东南三个方向,大部分都逃往陕西。电影《一九四二》的解释是:河南人逃荒往陕西跑是一种习惯,就像山东人逃荒一定要往东北跑一样。
从明代的“荆襄流民”,清嘉庆十八年(1813年)的河南饥荒、光绪初年的“丁戊奇荒”,到1920年华北五省大旱灾等史料看来,河南灾民往往四散逃难,陕西也不算主要逃难地。习惯往陕西跑之说,难以成立。
但在1942年大旱灾中,河南灾民却奇迹般地齐齐奔向了陕西,正如专门研究灾荒史的夏明方教授在《抗战时期中国的灾荒与人口迁移》所言:“中原向西北地区的大规模移动,这在战前历次华北大饥荒中是鲜有发生的。”
事实上,陇海铁路才是灾民一路向西的关键原因。陇海铁路1904年开始修筑,上世纪30年代前,西端终点一直在河南。1932年1月西延至潼关,1934年12月西延至西安,1937年3月西延至宝鸡。
1942年的河南,三面环敌,京汉线被毁,陇海铁路几乎成了灾民唯一的逃生通道。
据当时记者报道:“陇海铁路,在灾民的心目中,好像是释迦牟尼的救生船。他们梦想着只要一登上火车,便会被这条神龙驮出灾荒的大口,到达安乐的地带。”据统计,大约300万的灾民沿着陇海线或坐火车或沿线步行抵达陕西。
铁路在中国出现后,就与逃荒发生着密切联系。1920年华北五省大旱,民国政府内务部的报告就指出:“直鲁各省灾民近因荒旱,每多乘搭火车出赴邻境各处谋食。”沿京汉铁路南下的灾民日以万计,津浦、京奉、京绥、陇海各线麇集着络绎不绝的难民。
1932年河南旱灾,灾民三千余人沿京汉铁路步行往北京逃荒;晚清至民国,乘京奉、胶济线火车也成了很多关内农民“闯关东”的新方式。显然,铁路的出现使灾民逃荒方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一是快捷。古代交通不便,古人屡有“行路难”之叹,更何况是扶老携幼、带病忍饥的逃荒呢。拿河南到陕西来说,陇海铁路开通之前,交通极为不便,直到近代依然如此。
根据时人的观察,“陕豫两省人民,仅相隔一关,地连阡陌,鸡犬相闻,所处又非老死不相往来之时代,徒以交通不便,彼此少接近之机会,遂使感情隔阂,而互相轻视。”(《陇海路西段视察记》)
《鲁迅日记》也记载,鲁迅1924年曾应邀赴西安讲学,坐火车由北京经京汉线、陇海线抵达当时陇海线西端的终点三门峡市。此后,先是走水路至灵宝,再到潼关,此后又坐汽车到西安。尽管主办方安排周密,鲁迅从三门峡到西安还是用了5天的时间。
而陇海路西延以后,按1936年陇海铁路列车时刻表,火车上午9∶20从三门峡开,下午17∶55就能抵达西安,时间还不到9个小时。从洛阳到西安也不过14个小时。
二是能指路。逃荒灾民多不识字。在1942逃荒中,大多数灾民只知道要逃往“西省”,但根本不知道“西省”是哪儿,更别提认识路。在光绪“丁戊奇荒”中,袁世凯叔父袁保恒奉旨帮办河南赈务,他由京师往河南走,问逃荒灾民要逃往何方,灾民皆茫然不知。
而铁路的出现则为灾民提供了一条直观的路线图。1942年,大量扒不上火车的灾民就是沿着陇海铁路线步行西进,而且政府设立的救助站也多设在铁路沿线。
三是便于组织救灾。自古救灾有“移民就粟”之法,就是将灾民转移到没有受灾的地方。由于古代交通不便,所谓“移民就粟”不过就是听任灾民自行流徙,有计划有组织的移民极少。而铁路的出现,大大提高了这种救灾方式的操作性。
1920年华北五省大旱灾,北洋政府允许灾民免费坐火车,损失车费八百多万元;1942年河南灾民逃荒坐火车也是免费,一天输送3000人左右,连续运输了几个月。而在1929年旱灾中,河南曾组织灾民3万余人免费坐火车迁往东北安置。
铁路使得政府的救灾能力极大提高。1920年的华北五省大旱灾,北洋政府组织火车、轮船运输赈灾粮食、移送灾民,再加上信息沟通及时、国际力量救灾等因素,使得这场奇灾的死亡人数还不到50万,这与以往同样程度的灾荒相比要少很多。
1942年大旱灾程度并不比1920年严重,死亡人数却多达300多万。这显然是由人祸造成。其中很重要一点是河南三面被日寇包围,无论是运输赈灾粮还是向外逃荒,都只有西边一条通道,严重限制了赈灾的开展,造成了灾民大量死亡。
(《羊城晚报》12.12 李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