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的小说,有两个特点:一是喜欢以不同人物的视觉来叙述,形成一个整体,每一章节不同的人来讲述。二是主人公往往很特别,甚至极端,从而更加凸显人性与社会的冲突与矛盾。如《素食者》的二姐不吃肉,孤僻,与家人和周围所有人格格不入。《植物妻子》的妻子开始身上出现淤青,喜欢阳光,最后在阳台变成了一棵植物。《失语者》女主人公因为从小生病而耳聋,继而哑巴,不会说话。男主人公眼睛患病,渐渐失明。残疾的身体与深情的爱恋,成为世间的绝唱。中篇小说《童佛》的男主人公小时因火灾烧伤整个身体,仅剩头脸完好,英俊的电视台主持人。全身丑陋的肌肤,是对爱情的终极挑战,也是人性的自我考验与审视。《素食者》,讲一个女人,二姐,因为做了一个梦,就不再吃肉,而引发父母及其他所有家人反对,最后因为过度节食而在精神病院去世的故事。一共三章,分别从二姐夫、大姐夫和大姐的视角来写。第二章,激情生动,引人入胜。写大姐夫暗地里喜欢小姨子。找她做人体彩绘的模特。《植物妻子》是中短篇小说集。其中植物妻子,讲一个男人的妻子最后变成了植物的故事。如果《素食者》的第三部分,换成这个,就完美了。这本书中,《童佛》《红花丛中》也挺好看。《红花丛中》只是写一个女孩出家的故事,可以说都是日常生活,但是写得很唯美,很有意境,引人入胜。《少年来了》,就是1980年光州事件的真实回忆,是当局镇压学生民主运动的文学记录。这正是诺贝尔获奖的主要小说。事件本来沉重沉痛,但是由于作家诗一样的语言,让小说变成了优美的批判与控诉。小说前六章,从六个人的视角来写,很有特色。其中第二章,是以一个被杀害的学生的灵魂来讲述。佳句很多,且摘一小段,细细品味:男⼦第⼀次赏她巴掌时,她没有发出任何声⾳,在下⼀记耳光打上来前也没有闪躲。她没有从椅⼦上站起⾝,也没有蜷起⾝体躲进调查室桌下,更没有往⻔口奔逃。她只是屏息以待,等待男⼦停⼿,不再打她。包括第⼆记、第三记、第四记耳光,她都深信那会是最后⼀记。直到第五记耳光打下时,她才明⽩看来男⼦是不会对她⼿下留情了。第六记耳光朝她脸颊重重袭来时,她不再多做思考,也不再数这是第⼏记了。直到男⼦甩完第七记耳光,坐在桌⼦对⾯的折叠椅上时,她才终于将这两记加在先前数到的第五记上,总共七记耳光。《失语者》写了一个从小因病失听失语的女孩,和一个视力渐渐消失的男人的爱情故事。小说在章节间轮换着,从女主角和男主角的视角交替来讲述。女主角是希腊语的学生,而男主角是希腊语补习班的老师。希腊语和哲学密不可分,因此,小说中有博尔赫斯、柏拉图和苏格拉底的哲学讨论。《玄鹿》主要描写社会底层人的生活。采用线性结构书写,基本上都是描述和记叙。仁英,报社记者。明润,文学青年,会翻译。仪仙,有点异常的女人,在大街上裸奔,失忆,又莫名地失踪了。明润喜欢仪仙。仁英和明润一起去矿区找她,再采访一个摄影师。在矿区一个地方寻找仪仙的过程,太冗长,很乏味。最后也没有找到,反而遭遇了一场车祸。全书共有300多页。佳句也很少。摘两句。她在和阳光通情。那天在回自己屋顶房的路上,明润对第一次听说仪仙的事时产生的印象进行了修正。他输入稍前看到的干瘦身体以替换丰满的女性躯体,又输入惊讶和怜悯的目光以替换投向裸身女子的隐秘而暧昧的目光。《不作告别》,又译《永不告别》,第二部分第一小节的小标题就是永不告别。两个女人,写过一本关于济州岛大屠杀事件的小说家庆荷,拍摄过类似题材的摄影师仁善,他们因为工作联系,成为好朋友。第一部《鸟》,故事很简单。摄影师仁善因为做木工手指被锯断了,在首尔医院治疗。她叫好朋友庆荷去济州岛养一只鸟。庆荷冒着暴风雪来到小山村,但是发现鸟已经死了。第二部《夜》有点魔幻的。是写庆荷在小山村的房子里,看到鸟儿复活了,看到仁善出现,但是不能接触她。其他和正常人一样行动。主要是回忆述说。下半部分关于大屠杀事件的篇幅多起来。第三部《火花》,很短。内容和第二部分差不多。庆荷也没有回首尔,没有重新见到医院里的仁善,没有结局。小说以梦境、现实和1948年的济州岛大屠杀回忆穿插进行,虚实相间,对大屠杀的回忆是零星的,不连贯的,甚至不完整的。这本小说,故事性比较弱,偏散文化。它不以情节取胜,而是语言取胜的。对文学不是很感兴趣的人,可能没有耐心把它读完。只有喜欢文学的人,自己也会写作的人,才会津津有味地品读她的文字,一如品尝美食。叙述的文字如慢镜头一样,对人物行为动作和环境景物的描写都非常细致、细腻,又很从容地写出人物肢体的行进状态,非常具象化,很有场景感,富有阅读的美感。其他小说的文笔也是这样的。这正是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所说的:强烈的诗意散文。摘录几句:两人似乎都没有想到要回自己的家该走哪条路,就像恋人们为了延迟短暂的离别而选择迂回道路一样,我们继续沿着与地铁站相反的方向走去,遇到转角时,就像翻到下一页一样,每当雪花落在湿滑的柏油路上时,看来似乎都会犹豫片刻。那么……应该那样……就像习惯性交谈的人叹息的语气一样,越接近尾声越像寂静的音乐终止符一样,就像想要搭在某人的肩膀上,小心垂下的指尖一样,雪花落在湿黑的柏油路上,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车顶上积着厚雪的小支线公交车像谎言一样出现,在十字路口转向而来。趁着这好运气,我正掉入何等危险之中?疼痛让我觉得孤立无援。我和嘴唇碰到杯子的仁善对视,我想着,这茶也会在她的肚子里扩散吗?如果仁善变成灵魂回到这里,那我就是活着的人;如果仁善还活着,那我就是变成灵魂过来这里。这股热气能同时蔓延到我们的体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