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头盔,骑上一辆不知哪找到的摩的,高岩穿梭驰骋在蜿蜒的乡间小道上。他一直喜欢侯孝贤的电影《风柜来的人》—— 电影中的风柜并不是柜子,而是一座澎湖小岛的地名,却也锁住了那摇晃不息的海风与高岩关于南方岛屿的潮湿幻梦。
这里是平潭岛,位于福州东南方向约100公里,是距离台湾最近的岛屿。于此隔海眺望对岸的新竹港,乡愁不过一湾浅浅的海峡。曾几何时,平潭曾是一座遗世独立的原生态岛屿。近些年来,随着交通的开放与电视综艺的热点,旅游业发展的浪潮终于追上了平潭的沙滩。
怎么拍风
来到平潭岛,高岩很快入了戏。
在错落的石厝间骑行,头发与风中的木麻黄一同被打得凌乱。李宗盛曾在歌中唱到:“青春正是长长的风,来自无垠,去向无踪。”青春或许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但对于初到平潭岛的高岩来说,这儿的风却令他印象深刻。
左上:海边帐篷, 坛南湾 / Seaside Tent, Tannanwan, 2017。
左下:喜鹊, 君山 / Magpie, Jun Mountain, 2017。
右上:树的局部, 塘屿岛 / A Part of the Tree, Tangyu Island, 2018。
右下:乡间小路 / Countryside Lane, 2017。
自古以来,平潭岛就饱受风沙的侵扰。在五十年代前,平潭县风沙灾害频繁,有时吹起的沙尘暴能覆盖半个村庄。热带季风在台湾海峡被“狭管效应”放大,而平潭岛作为孤悬于海岸线外的湾外岛屿,独自抵御着洋流与季风。据《福建海岛气候》一书,每年平潭岛风力达八级以上的日子为85天,全年平均风速为厦门岛的两倍。难怪当被问到平潭特产时,当地人会回答:石头和风沙。
面对肆虐的风沙与海风的侵蚀,平潭岛民就地取材,采用当地的花岗岩建造起坚固的居所。走入平潭的渔村,成片的石厝(在闽语中,“厝”就是房屋的意思)出现在高岩眼前。石厝大多以青黑色乱石砌墙、青瓦覆顶,屋顶不留风雨檐,上面压着碎石以防大风掀瓦。它们成排被建在山坡上,错落间与远处的海平线勾勒成画卷。
左上:胶囊小屋, 龙王头沙滩 / Capsule Room, Longwangtou Beach, 2018。
左下:君山村 / Junshan Village, 2017。
右图:君山村一角 / A Corner in Junshan Village, 2017。
风无影无形,但高岩却希望用他的相机捉住岛上的风。让风在镜头面前显形的,是岛上一种特殊的树木 —— 木麻黄。这种原产于澳洲的植被,枝叶密而坚韧,是绝佳的防风林。自五十年代起,当地政府就开始在岛上大力种植这一树木以抵御台风与沙暴。
如今,木麻黄几乎成为了平潭岛的象征性植被。它们如同待雕琢的玉石一般,被风改造成千变万化的形态,形成一尊尊动态的雕塑。初到平潭的高岩为其多变的姿态感到痴迷,在木麻黄枝叶的晃动间,他听见了风声。后来在《风岛》一书的编排中,他也将木麻黄作为一种线索,把风装进了书柜中。
2018年4月,高岩最后一次前往平潭拍摄,在归途中他遇上了台风。在跨海大桥上,强风卷起水雾形成一面水墙,结实地拍在他所搭乘的大巴上。车在桥面上被吹得左右横移,把高岩吓得不轻,那是或许是平潭顽皮的风在以自己的方式与他道别。
旅游业的新风
平潭是一座岛屿,却也是一座栖居了41万人口的县城。最初,高岩的摄影项目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风城”。他说,平潭岛几乎是一段中国现代文明进程的缩影。
起先,高岩带学生去平潭岛写生,是看重那里的自然与“原生态”生活。然而每次回到平潭,岛上的生活环境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发生着变化。在他曾经单车狂飙的村落,突然间原地立起一座公交车站。高岩嗅到了旅游开发的气息:风柜的少年们终究要进城,而高岩也出了戏。
自2013年起,平潭被国家设为综合实验区,政府进行招商引资,大批企业进驻。当地政府大量开发自然资源,修建公共设施与交通,以打造地方旅游经济。电视综艺对平潭的旅游业同样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随着2017年9月《爸爸去哪儿》第五季第一期的播出,平潭岛开始出现在公众的视野。
节目中的秀丽海滩与明星萌娃的海岛生活为平潭旅游业添柴加火,游客们纷至沓来。千百间老石房被改造成民宿,曾经的北港村摇身一变成为了年接待游客量超50万人次的“文创村”。
左上:公交车站, 平原镇 / Bus Station, Pingyuan Town, 2018。
左下:环岛东路的海滩 / Beach around East Island Road, 2017。
右上:塑料水箱 / Plastic Water Tank, 2017。
右下:两棵树 / Two Trees,2017。
全世界淘金的故事都大同小异,与其他依赖旅游业的海岛一样,当旺季结束,平潭岛又会回到一片萧瑟之中。在当地,许多旅游与民宿业的从业者是流动的—— 在夏季,他们留在岛上接待游客;到了冬天,他们便离开平潭去外地务工送外卖。
后来,在编辑摄影书的过程中,高岩将标题由“风城”改成了“风岛”。尽管平潭被不可避免地被改变了,但高岩并不想刻意强调城市化与原生态岛屿之间的冲突。对他而言,“风岛”最终还是关于这座岛屿,与在岛上发生过的故事。
平潭人的淘金往事
近年间的旅游热并非平潭这座小岛经历的第一波浪潮。早在两岸贸易获批之初,那里曾是与台商交易最为频繁的地方。后来,随着珠三角与上海陆续开放,对台贸易很快地落下来。
上世纪90年代末期,由于海洋环境的恶化与长时间的过度捕捞,平潭县的海洋渔业资源几近枯竭。渔民们空守着22个渔港却无鱼可打,这对于土地稀少、靠海吃海的平潭人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到了2001年,全县5万多渔业劳动力中有20%至30%的人转业或失业。
左上:海坛天神度假区, 塘屿岛 / Haitan Tianshen Resort, Tangyu Island, 2018。
左下:蓝色卡车, 白青乡 / Blue Truck, Baiqing Village, 2017。
右上:苏澳镇码头 / Su’ao Town Pier, 2018。
右下:红岩山庄 / Hongyan Villa, 2017。
劳动力的急剧过剩使得不少渔民纷纷转移阵地,一些人选择去内地打工,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