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如是生活》的新系列。我们会呈现一些不上班,且过着「不切实际生活」的年轻人。疫情当下,不被社会焦虑情绪裹挟的生活是怎样的?通过这些年轻人的讲述,或许能让你有所感悟。平凡生活,也存在着无限可能。
本期故事的主角,是一个裸辞后去道观做义工的年轻女孩。
打开各大社交平台,搜索「道观/寺庙义工」相关关键词,马上就会跳出成百上千条相关帖子。这些帖子的发布时间大多集中在近一两年间,最受欢迎的分享贴播放量平均有二、三十万,一些热门道观的义工申请甚至已经排到了年底。
在「道观/寺庙义工」的故事背后,有一群逃离上班的年轻人。25 岁的小葱就是其中一位。今年年初,她从国内头部家政公司辞职后,只身前往四川金光洞道观做义工。
金光洞位于四川绵阳下属的江油市,此地因李白故里而闻名于世。道观坐落在海拔 1400 米以上的乾元山上,每到雨季,山上云雾缭绕,宛若仙境。
云雾缭绕的金光洞在这里,生活回到了最简朴的状态。小葱每日与山野作伴,为祖师爷执殿,饮山泉、食素斋。这里远离尘世,叫不到外卖,快递难以上山。社交平台的魔力在这里失效,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回归了一种原始的状态。
在道观待了一周之后,她在社交平台上发帖问:「不想走了有啥副业可以推荐吗?」
我们找到她,和她聊了聊这段不寻常的经历:
我 2019 年大学毕业的时候就去了上海,一直待到去年年底。第一份做的是人力资源相关工作,当时第一任老板给我们灌输的思想就是效率决定产出,他一直和我们强调我们每个小时可以转换成多少人民币。
这次上海疫情,我的大部分前同事都被困在了上海。或许疫情之后,大家应该会更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吧。
后面我跳槽去了一家头部的家政公司。因为要和各方对接,如果出现什么问题,即使是在下班时间,我们也要及时跟进。这不仅仅是 007、996 了,就好像你每时每刻都在工作,总之工作和生活分不开了。
今年年初的时候,因为工作调动,我去了广州工作。到了那边之后,可能水土不服吧,睡得不是很好,肠胃也不舒服,就一直拉肚子、感冒。恰好那会儿我又遭遇了感情危机,我和当时的男朋友异地恋,那段时间一直吵架。
我当时已经非常心累了,工作上又负责一个新业务,手机上的信息不停地在响,到处都是找你的,还有领导的安排。
那个时候,我真的快疯掉了。
我以前看到过一个曲线,说人的一生,会先经历愚昧之巅,然后是绝望之谷,接下来就是开悟之坡。我当时真的是处于一种绝望之谷的状态,整天就待在房间里,状态十分糟糕。
我想起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今年要毕业了。她一边忙论文,一边考上海的教师编制,一边还在上海一所学校实习。
她的价值观是:我人生的每一步都要踩在对的路上,每一环都要扣着下一环,这样我才能达到我的目标。完成了这个目标之后,还有下一个目标等着我去完成,她就是永远不停歇的一个状态。
她每天早上 5 点就起床去这个学校,晚上还要熬夜加班。半年之后,她的身体状态已经不太OK 了。一开始只是掉发比较严重,后面就出现了斑秃的症状。她不停地去各种医院治疗,但效果并不是很好。
今年春节的时候,我看到她发了一张剃光头的照片。我刚看到的时候还觉得特别洋气,后面了解到是因为掉发的缘故,我听了就特别生气。我就对她说,你也不缺钱,为什么要这样拿命去拼?如果你真的是想去这个学校做老师,按照步调一步一步去走也是没问题的,但是如果是以牺牲身体为前提,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当时心里特别难受,这些成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人为了得到一些世俗认可,觉得我的权力一定要比别人高,我的钱一定要比别人多,我的房子一定需要比别人更大更漂亮,我觉得何必呢?
我后来就想算了,干嘛和自己过不去,我就裸辞了。辞职后我也投过几次简历,投的过程中我发现一个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做服务行业,投来投去好像就是那个样子。人的路径就像是被走死了,就差不多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一直做也很无聊,跳不出这个框架来也蛮痛苦的。
一辈子难道就这样了?就没有办法去做一些新的尝试了?思考再三,那要不然去做做义工。
我当时的想法是找一个清净的地方,让自己休息一下。刷社交平台的时候,我看到有篇帖子特别火,是讲一个裸辞的大厂广告人跑去成都西部大邑县的鹤鸣山道观做义工。于是我也去投了申请,但这家道观太受欢迎了,义工申请一直没有回复,所以我就又去投了其他的道观。
我在微博上发私信给金光洞的道长,他问了我一些基本信息,以及为什么要来,有没有什么才能之类的问题。第二天晚上,我就收到了通过的通知。我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过去,他说随意。我去网上把这个道观的资料都查了一遍,然后就决定上山了。
金光洞建在海拔 1400 多米的乾元山上,下雨天的时候,云雾笼罩在山上,简直跟仙境一样。那里居住环境很好,包吃包住,还提供基本的生活用品。因为观里人少,我一个人就住了一个三人间。
平时我们喝的、用的水全部都是那边的山泉水。正餐一般都是口味偏辣的地道川菜,还有配汤。要说唯一不习惯的,就是没有肉吃,都是素斋。在山上,是叫不到外卖的,平时拿快递,我们都要开一个小时车下山,或是叫滴滴送上来。
金光洞金光洞这个道观规模比较小,常驻道观的可能也就五个道长。两个 70 多岁的老道长,两个年轻道长,再加上一个坤道,坤道就是女道长。
观里的道长都有一门自己的手艺,有的会做发簪,有的会做银饰,有的会做混元巾——在民间这又被称作是道士帽。这种帽子的传统制作方法是用马尾编织而成,现在这种手艺已经几近失传了,当家住持就是这种道士帽的传承人。如果帽子用旧了,放进一种特制药水里浸泡一下,就能焕然一新。
观里还有一个居士,很年轻,比我还小一岁,艺术院校毕业的。在道教里,没有出家的修行者被称为居士。他不仅会做手工银饰品,还跟着当家住持学会了做道士帽。
道长做的发簪道长们都还挺有生活情趣的,除了每日诵经,他们也会种种花、挖挖野菜什么的。我在的那段时间,道长从山上摘了一个蜂巢回来,自己开始养殖。这里的生活基本上就是靠山吃山。
道长种的郁金香那边还有一个很大的吴家后山,3 月份的时候会开很好看的辛夷花。李子柒有一次的视频,就是在那边取的景,非常漂亮。
刚开始来的时候,我整个人还是有一些浮躁的,因为习惯了大城市那种比较快的生活节奏。我见到人,都会习惯性地打打招呼客套一下,但道长们的话就很少。
遇到一些善谈的道长偶尔也会聊聊,但人家不会问你是干什么的,你收入是多少、年龄都不会问。人家顶多问你,你从哪里来,你是哪里人?
道长和他的蜂箱他们也不怎么用微信,刚开始我还不太适应。我给道长发好几条信息,带一个表情包,人家可能当天就没回或者是只回一两个字。去之前,我给道长发消息问他要不要带被子,过了好久,他回了三个字:「不需用」。
事实上道长们人都非常好,只不过平时大家都是各忙各的事情。他们都是特别简单的人,不会像我以前在职场里遇到的一些人那样,为了跟你套近乎,或者是为了维持好关系,和你东扯扯西扯扯,这样免去了很多无效社交。
我向来不喜欢公司里的那些规章制度,但是大的道观是有一些规定的,比如说几点起床,但我在的那个道观小,就没有这些条条框框。
小葱当时住的屋子我一般早上 9 点之前起床,简单洗漱一下。当时道观里还有一个义工,我们俩轮流负责执殿。执殿顾名思义就是给祖师爷守殿堂,简单来说就是擦擦桌子,扫扫地,清洗一下供奉祖师爷的果盘茶碟。
她负责上午,我就负责下午。上午我就忙自己的一些事情,一般就是写写东西,看看书。不然就是出去走一走,这边不都是山路嘛,散散步,锻炼锻炼。
铜云板到饭点的时候,老师会拿小锤去敲挂在屋檐上的铜云板通知大家吃饭,噔噔噔的,声音很响。道观就巴掌点儿大,一敲就听见了。
中午吃完饭我就去执殿了。整个殿其实是在一个天然的溶洞里,这个溶洞特别长,深处还有一个炼丹池。祖师爷的神像就在溶洞里,我就站在一边,游客上来要上香,或者是要积功德,我就负责帮一下忙,做一些引导的工作。
小葱执殿的地方这个洞里面的温度特别低,可能六月天的时候我在里边还要穿棉服。执殿的时候我穿的基本上都是加绒的长裤,还有冬天穿的那种厚的登山鞋。疫情期间基本上没什么人,我就拿个平板在那看看书。下午 4、5 点的时候就没什么游客了,我的工作也就结束了。
五月中下旬,在道观待了一个月之后,我决定下山了。
当时我都不想走了,你知道人最好的状态是什么吗?就是你找到一个自己很喜欢的环境,同时你还有钱赚,这是最舒服的一个状态。但是我在道观没有收入,我只不过是在用我的存款。
观里的神狗「兔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