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提升幸福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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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我去看了《芭比》,全程笑了多次,也哭了两鼻子。我得承认,我被它打动了。
我也因此好奇起,「芭比之母」露丝·汉德勒的生平,乃至这片子的主创是什么来头。
在查了一堆资料之后,我有很多想跟你分享的内容。
下面的文中,既有我看片的感想(会有剧透),也会聊幕后的故事。
1
《芭比》中,有一个情节让我爆哭。
片中的角色露丝·汉德勒
片中最后,芭比的创造者,银发老太太露丝·汉德勒(Ruth Handler)出现,跟芭比说了大意如此的一段话:
「你不会觉得创造芭比的人,就会看起来跟芭比一样吧?
我身高1米5,做了双乳切除手术,我有财务问题,被国税局起诉,离开了自己一手创立的美泰公司。」
她经历过风暴,也走出过风暴。她说这些时,盈盈笑着。
露丝·汉德勒娇小的身躯,慈爱的笑容,一下击中了我,我哭到旁边人扭头看我。
我后来想这里我会哭,可能是因为,我感受到了露丝·汉德勒真实人生的分量。
她是给别人造梦的人,但她并不生活在梦里。
她的现实里,有高光,有低谷;有痛苦,有弱点;有心碎、也有狼狈;有野心,也有挣扎。
她不是芭比,她是一个真实、复杂的人。
现实中的露丝·汉德勒
她真实地患了乳腺癌,也受到伪造财务文件的指控,并付出了代价:被罚款57000美元,以及被判2500小时的社区服务。
她还被踢出自己的公司。
她是非常成功的发明家、企业家。但人生是很长也很难的。一时的成功不代表一世的顺遂。
但那又怎么样呢?
在做完乳腺癌切乳手术的当年,她就给自己找了一个新的创业方向——
为和自己一样因为疾病而失去乳房的女性,提供乳房假体。
我从Investor's Business Daily对她的报道中,读到,她找了雕刻设计师Peyton Massey合作,成立了新公司,设计了佩戴更舒适、价格合理的乳房假体「Nearly Me」。
这发明红极一时,它成功到什么程度呢?
有报道说,当时的第一夫人贝蒂·福特都是露丝·汉德勒的用户,给她写了信,感谢她推出「Nearly Me」。
她无疑浴火重生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生活从此风平浪静。
2
露丝·汉德勒后来健康状况恶化,无力继续经营「Nearly Me」,不得不把品牌转让掉。
在这之后,还有更大的痛苦等待着她——94年,她的儿子Kenneth Handler(芭比的男友,「肯」玩偶,就是以她这个儿子命名的)去世,死于AIDS引起的并发症,她对外说是「脑肿瘤」。
外人很难想象,她是如何面对白发送黑发这种丧子之痛。
但就在同年,她还出了自传《梦幻娃娃:露丝·汉德勒的故事》,讲述了自己创造芭比娃娃,以及和乳腺癌斗争的经过。
Investor's Business Daily写,「她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依然致力于为乳腺癌幸存者发声」。
现实中的露丝·汉德勒
「在《梦幻娃娃》的结尾处,她写道:“即使现在,我77岁了,我依然可以说,这些年,不管是什么在驱使我前进,它仍然驱使着我,即使我现在步伐放慢了。我内心仍然有很多斗争,也许斗争就是那个驱使我向前的东西。”」("Even now, at 77, I can say that whatever has driven me for all these years is driving me still, even if at a slower pace. There's still a lot of fight in me, and perhaps the fight's the thing.")
知道这些,我再回头看片中角色Ruth Handler说的那句“我们母亲静静地站在原地,这样我们的女儿就可以回头看,她们已经走了有多远。”("We mothers stand still,so our daughters can look back to see how far they have come.")
我虽然依然会感动(当时听这句时,我哭了),但也有了新想法,那就是:
妈妈们,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你们也可以往前走,不一定要站在原地。
因为很多时候站在原地太痛苦了。虽然离开原地也可能痛苦。
但前者的痛苦可能通向的是平静的绝望,后者的痛苦中还有挣扎的希望。
以及人生就没有不痛苦的选择。
现实中的露丝·汉德勒,完全不是一个会站在原地的妈妈。
她的人生是不断往前,至死方休的。
她的人生名言是:不要沉浸在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那有多坏。你要找点别的事做,找一些能帮人的事做。(Don’t dwell on what happened, no matter how bad it was. Find something else to do. Find something to do to help others.)
3
我还查了一下露丝·汉德勒是怎么成立美泰公司,怎么创造芭比的,我发现这过程也很有意思。
非常能体现一个才华横溢的女性想在父权社会里突围,是如何艰难。
以及,虽然难,但当女性的创造,获得机会呈现在世人面前时,完全有可能改写世界。
露丝·汉德勒是个商业天才。她在看到丈夫艾略特有设计家具的爱好后,就提议两人做家具生意。
之后,她又和丈夫、以及商人哈罗德·“马特”·马特森一起创办了美泰公司。
现实中的露丝·汉德勒
她敏锐感觉到市场上对玩具的需求,让美泰做起了玩具。
她是美泰的首任总裁,但美泰Mattel这个公司,并不是以她的名字命名,而是以另一合伙人马特森的姓Matt和她丈夫Elliot的名并在一起取的Mattel(Matt+El)。
Elliot后来有解释说,他们觉得没法把Ruth的名字嵌入到公司名中,所以就没加Ruth的名。
我觉得这个理由难免牵强了一点吧。
露丝·汉德勒和丈夫分别拿着芭比和肯的玩偶
说回芭比的诞生,这也是露丝·汉德勒推动的结果。
在BBC对露丝·汉德勒的访谈中,她说,她一开始看到自己女儿芭芭拉在玩纸娃娃,就有了想要设计一个更像成年女性的、立体而非平面的娃娃的想法。
她把这个想法,讲给丈夫以及其他公司高管听,大家都不赞同,她自己也渐渐丢下了这创意。
后来她和家人去瑞士度假时,她看到一个漂亮的叫「莉莉」的成人娃娃,她和她15岁的女儿都被这些娃娃迷住了。
她觉得此处有商机,于是买了娃娃,并把它们带回美国,劝说美泰高层同意生产类似产品。
这次,她终于游说成功。
芭比娃娃后来一推出,就狂卖到供不应求,成了历史上最成功的玩具之一。
我在回顾这段历史时,也很感慨,那时露丝·汉德勒即便身为美泰总裁,也会在遭遇外部质疑时,自我怀疑,甚至放弃原先想法。
好在,她后来再次坚持。但不是每个女性创业者,都有她的运气和勇气。
她的经历,也让我跟自己说,你真的需要多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对自己多一些相信。
因为外界想要规训你的声音无处不在。
你一点不缺质疑批评,你缺的是自我支持和赋权。
4
我也很喜欢,片中芭比问露丝,自己是否可以选择成为人,而非玩偶时,露丝的反应。
她告诉芭比,你要成为什么,是你的决定。
这权杖不在我手上,而在你手上。
我虽然是你的创造者,但你要做什么,不需要我的批准。我不会也不能控制你。就像,我控制不了我女儿一样。
你想做什么,需要的是你自我允许,而不是其他任何人的允许。
在片中,露丝在芭比做最终决定之前,握住了芭比的手。
这一幕让我想起,米开朗琪罗的那副名画《创造亚当》——上帝的手伸向亚当的手,在触碰中,亚当诞生。
但在这里,露丝并不是和上帝一样,作为神,直接给芭比生命,而是给芭比提供信息,让她在知道生命短暂,乐与痛并存之后,自主决定,是否还要经历这一切。
芭比选择了,去想象,而不是被想象。她想要成为能思能行的主体,而不是他人脑中的念头。(片中芭比说:I want to do the imagining, not be the idea.)
当结尾,芭比在现实中,对着前台说:「我来这里看妇科医生」时,她不再是之前那个没有性器官的芭比娃娃。
她成了一个真正的、需要看医生、得照顾自己易朽肉身的人类。
在片中,芭比被露丝点醒,意识到自己可以决定自己是否成为人的情节,也让我想到,之前看《力量从哪里来》中,作者李一诺提到的女性容易有的「等待皇冠」的心态。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不必等待他人给自己加冕,我们可以给自己加冕。
5
片中,「怪人芭比」让主角也就是「标准芭比」做选择的那段也很妙。
她让标准芭比在粉色高跟鞋(代表忘记一切,回到芭比乐园,继续做完美芭比)VS棕色平底鞋(代表出发去现实世界,探寻并解决问题)中二选一。
当芭比想要选粉色高跟鞋时,怪人芭比告诉她,这选项其实不存在,你只能选棕色平底鞋,你只能离开芭比世界,去现实世界。
有人可能会质疑,为什么怪人芭比不让标准芭比自由选择。
但我却觉得,这恰恰是这片子的精髓所在——不是怪人芭比不给她选择权,是现实不给。
在「人如何觉醒」这个问题上,看起来像桃粉马卡龙一样甜美的《芭比》比《黑客帝国》还要更现实,还要更贴近人性。
《黑客帝国》里,尼奥面对红药丸(残破现实)VS蓝药丸(舒服幻梦)的选择时,是主动伸手取了红药丸。
最近几年,每次重看《黑客帝国》,到了这个镜头,我都会想,如果这个选择给到我,我会怎么选?
我不敢高估自己的勇气。我没有那个自信说:「我一定选红药丸。」
因为我知道,很多时候,在精神层面,我选择睁开眼,不是我主动想睁开,而是命运已经把我扔到了八角笼中,现实对我一顿痛殴。
而恰恰是在视线已经快被自己流的血遮到模糊时,我才睁开了眼,挥出了拳。
因为我知道,再不睁眼,「我」会死在这里,无声无息。
世间会少一个鲜活灵魂,多一具行尸走肉。
我想,不仅是我,现实中很多女性,自我觉醒往往都是在一个瞬间——她终于意识到回头的选择,早已不复存在,只能往前。
像之前看《最好朝南》,其中有一位女性她觉醒的瞬间,不是在她遭遇家暴的第一时刻,而是在她意识到,没有人会帮她摆脱家暴丈夫的时刻。
即便是她的父母、姐姐,也都希望她乖乖回去,维系婚姻。
她是在醒悟到,除了自己,无人可依之后,才果断开启了自救行动,自己聘请律师,诉讼离婚,而不是等谁来救自己于水火。
旧日幻梦不彻底消失,人很难主动开启新的征途。
威廉•布瑞奇所写的《转变之书》中,曾指出,转变都会经历「结束、迷失、开始」这三段过程。
这意味着,我们先要结束过去,在探索中失去自我,再找到新的自我,新的生活才会开始。
这和《芭比》电影中,芭比的改变弧线,也非常吻合——
离开乐园生活-进入现实世界、连番受挫、自我怀疑-找到新的方向、开启新故事。
《转变之书》中有一句话,我非常喜欢:「旧的生命不结束,就不会有新生命。想要有所得,就必须先放弃。」
6
片中还有一段台词,令我触动,是和芭比有心灵感应的Gloria说的。
这位在现实世界中长大的女性,对着芭比们,也对着自己的女儿萨沙说:「我厌倦了看着自己,以及其他每一个女性,扭曲自我,只是为了讨别人喜欢。」
小女孩长大的一个标志,大概是意识到,自己不被人喜欢,也没有关系。
不必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礼物,去讨所有人的欢心。这样太辛苦了。
别人不喜欢我,不是我的问题。如果我非常在意他们的不喜欢,这才会成为我的问题。
但我为什么要在意一个不喜欢我的人?有这个时间、精力,我花在那些喜欢我爱我的人身上好不好?
在意识到这些后,我的生活轻松了很多。
片中,Gloria还指出了父权社会加在女性身上的不可能任务
我在听她说「你永远不能变老,永远不能失态,永远不能炫耀,永远不能自私,永远不能消沉、不能失败、不能胆怯,永远不能离经叛道」时,我想的是,不如就都反其道而行之吧。
当我开始允许自己变老、失态、炫耀、自私、消沉、失败、胆怯、离经叛道时,我感受到了自由之风,拂面而来。
痛还是会痛(选哪条路都会痛的),但爽也是真爽呀!
7
片中一些台词也以诙谐的方式点破了父权社会的潜规则。
比如,片中,Gloria的女儿萨沙用一句话就表达父权社会的「厌女」文化:「男人恨女人,女人恨女人,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共识」。
当肯在现实世界问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父权制在现在没被贯彻好吗?」对方回答说:「贯彻得挺好的,只是更隐蔽了。」
片中,也借美泰公司的基层男员工说,自己「是一个没有权力的男人,这会让我成为一个女人吗? 」指出了,父权社会中,男性对失权,对被「降格」成女性,不再被男性共同体接纳的恐惧;
也指出了,女性是被社会塑造出来的。这也是为什么有一句话叫:「当你把男人放到女人的位置,他就成了女人」,而所谓「女人的位置」其实就是失权者的位置。
片中还有一个细节,我觉得很值得玩味。
芭比刚来人类社会,有男人抓她屁股,她第一反应是一拳打到骚扰者脸上。这完全是她下意识的本能反应。
我在看到这幕时,我会问自己,是否能做到如此果断回击?
我做不到。我会迟疑,我会想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但芭比不会,芭比直接反击。
这是因为她之前一直生活在芭比乐园,这样一个女性价值得到充分肯定和尊重的环境里。
她的自我没有被打压过,所以她一旦遇到不尊重她的行为,她会立刻察觉到不对并反抗。
很多时候,我们需要意识到自己有什么权利,才会在权利被侵犯时,维护自身。
在片中,芭比世界里的两性地位,像是现实世界的颠倒版。它用一种温和的方式,刺激我们思考:
如果你觉得芭比世界,九位最高大法官都是女人,有点奇怪;那回到现实世界,当九位最高大法官都是男人时,你会觉得奇怪吗?
在片子接近结束的时候,有人问芭比,「你的结局是什么?」有人猜,「是不是和肯在一起,就是你的结局?」
芭比否认了这一说法,说自己没有和肯在一起,并说,我的故事也没有结束。("I don’t have an ending. ")
进入一段浪漫关系,从来不是一个女性的结局。
只要一位女性还活着,还在用思考和行动,书写自己的人生,那么她的故事就没有结局。
她不是停滞的雕像,她是流动的乐章。
8
其实在看《芭比》之前,我对这片预期不高。
因为感觉芭比这个玩偶,本身并没有什么故事或内涵设定,只是一个内核空空的存在。虽然我童年也玩过芭比娃娃,但我不是芭比粉丝。
而且,如果看最经典的芭比娃娃的造型——金发、白肤、长腿、细腰、大胸,可以说是白人至上+刻板审美的集中体现。
这也是很多年以来,芭比被批评的原因之一。有媒体报道,研究显示,小女孩在玩芭比三分钟之后,便会觉得自己需要变得更瘦。
Fast Company对芭比的报道中写道,美泰公司自己也有过找骂操作:1992年(当时露西已经不在美泰公司了),美泰发布了一款会说话的芭比娃娃,而她说的话是「数学太难了」。
这显然是在传递女性不擅长数学的性别刻板印象,引发了不少舆论批评。
根据Fast Company报道,美泰为了扭转局面,后来推出了「35 种肤色、94 种发型」、「4种体型」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