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都是人嘛”
“怎么办呢?”许巍皱眉,耳返不对劲。
2018年年末,这支组建了八年的乐队在为许巍新专辑《无尽光芒》的新年首唱会做准备。排练厅在北京城东,离机场近,黑豹乐队在隔壁室排练过。大排练厅窗户长,飞机从入画到出画也得飞一阵子。
乐手们开始第二次尝试。“离别,多少的离别,一次次,出现在我生命里。”许巍唱起新专辑中的第一首歌《只有爱》,键盘主旋律,鼓找节奏,吉他主高音,贝斯掌低音:这张专辑从编曲、排练到录制,乐队八人已经用了一年时间。这一次,耳返中的鼓点依然时断时续,排练再一次停了下来。
一问,原来是排练厅的助手把声卡取错了,得明天再换回来。思考了几秒,许巍用商量的语气说:“要不大家先休息一下吧。先把声卡弄好,然后咱们再排。”其他人接上,“好啊。”“休息一会儿呗。”
喝水的喝水,喝牛奶的喝牛奶,三两谈笑。一屋子人像乐器的零件调整松动,坐一旁的我也站起身活动了下脖子。
第二天,讲到“有时候会波动一下情绪”时,许巍用这件事举例。整件事在他记忆里是,“(声卡)突然坏了五分钟,有点不高兴我就出去了。”
见我困惑,他接着讲前一天他走出排练室后我没见到的后续,他示范了一个深呼吸,“好了,没事儿。”神情舒展开一些,“但是我不是说马上就能没事儿,我达不到那个境界。”
“咱们都是人嘛,喜怒哀乐,咱们都差不多的。”说话的人是他,但他也总好奇地望着倾听的那个人——这双眼睛看书要戴老花镜了,“到年纪了。”
许巍,七张专辑,每一张都是一个人生阶段的自白。第一张,1997年《在别处》,入世,二十多岁的许巍顿挫激荡;第六张,2012年《此时此刻》,出离,四十多岁的许巍初尝禅悦法喜。
“到了这张,我平静了。”他说。
新专辑里,依旧有天地,但景别小了些,多了城市画像。有日常,有无常;有相聚,有别离。善念与爱更深厚,闪念的困滞也同样真实。
“当我平静时,我发现这才是正常的状态。我作为普通人,所有的东西跟别人都是一样的。”
《无尽光芒》,许巍五十,在人间。
为了告别的聚会
台下站着中学生模样的男孩儿、女孩儿,中青年最多,有把小女儿放肩头的爸爸,也有白发长者。挤在前排的年轻人喊着许巍一张张专辑的名字,后排的长者相互拥抱问好。
北京酒仙桥路4号,数不清的乐队和乐迷在这儿共同呈现过音乐带来的炽热与魅力。2019年的第三天,那股热情再次在这里的live house登场时,多了些和柔。
乐迷早已放弃捉捕许巍生活的细节,他不用微博,也不参加综艺,不领奖,上一次接受采访还是2016年。偶尔出现在公众视线里时,他都是在演出。许巍在经历什么?有什么变化?专辑是乐迷和他之间的沟通时刻。这一次,大家已经等了六年。
许巍从幕布里走出来,面对台下的音乐朋友,他背着吉他站着,开怀地笑,因为紧张身体微微晃动,“想表现得更好啊。”他说,“但我希望我能放松一些,不要像平时演出那样紧张,希望你们能特别开心,鼓励鼓励我。”
灯光闪烁,双鼓、双键盘、三把吉他、一个贝斯,所有音乐乘着律动融汇成一体。突然,一声透亮挣脱了器乐,“听百灵鸟在风里,在云里。”他唱道。
过去几年,他像一位谦虚勤勉的学生对待学业般对待音乐,他练琴、创作、参加乐队排练、满世界听歌。
舞台上,许巍弹着吉他蹦跳;他跑来跑去,当跑到电子鼓乐手面前,他直接跳了起来。从音乐本身、歌者状态,到整个乐队的演奏,新专辑都比以往专辑更灿烂更具力量。最后一曲,《夕阳中的城市》,弦乐忽然回落,当那个熟悉的声音浅唱时,有苍凉,有感怀,回韵悠长。
钢铁工厂建筑风格的Live house里,气氛温暖明媚,台下从各地赶来的乐迷沉浸在音乐里,他们心照不宣:一张专辑,往往意味着许巍要到下一个人生阶段了。
最后一首歌,比起专辑CD的版本,现场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