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省邢台市前南峪村,土层薄、不涵水,土壤瘠薄、有机质少,再加上干旱少雨,基本上年年种树不见树,年年造林不见林。为了摸清当地山区的“脾气秉性”,23岁的李保国上班不久,就和同在河北农大林学院工作的妻子郭素萍,把家搬进了前南峪半山腰黑黢黢的石头房,就此扎根安家。
20世纪80年代初,李保国夫妇带着孩子扎根前南峪
白天,几个馒头一壶水,山当餐桌地当炕,他们躺在地上吃干粮。夜晚,俩人在煤油灯下分析数据,苦思冥想破解之道,鼻孔经常被油烟熏得黑黑的。夫妻俩不分昼夜地奔波在山里,根本无暇顾及远在保定的家。不得已,他们只好把年迈的母亲和一岁多的儿子李东奇也接到村里,一住就是4年多,成了地道的“山里人”。李保国的课题叫小流域的综合治理,村民因此亲昵地管他的儿子叫“小流域”。
“有个事到现在提起来我都难受。”郭素萍说,有一次学校领导到山里来看他们,走的时候,儿子爬上了人家的车,哭着喊着说要回保定,想上幼儿园,“没办法,我只好硬把孩子拽了下来。”
辛苦无法想象。除了家庭的困难,改造大山的每一个设想落地,都异常艰辛,有时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开沟需要爆破。当时条件有限,他们用的炸药都是手工制作,不仅要自行确定原料配比,还要在农村杀猪用的大锅里炒制。炸药用量多少,关系开沟深浅是否适宜。每放一炮,李保国都要仔细测量,记录数据。有一次,他和同事在一片山地上安了几十眼试验炮,随着一阵闷响,炸点连续按计划成功爆破。在大家的欢呼声中细心的李保国发现,有一个炮眼没响。“问题出在哪儿呢?得去看看!”他快步走出了掩体。“危险!”同事在他身后大声呼叫。已经走出去的他停下来,对大家摆摆手,然后继续走向那枚哑炮。他扒开哑炮附近的松土查看,不时在携带的数据本上写写画画,最终安全拆除引信时,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
监测雨量也是个辛苦活。郭素萍回忆道:“当时只要下雨,特别是下暴雨,无论白天黑夜,我们都得赶紧往外跑,检查自记雨量计,在沟口观测堰记录水流高度、流速并取水样。雨越大,越要拼命跑,因为暴雨下得快收得快,一会儿就没了……”
在前南峪村,李保国夫妇一待就是15年。他们用理论和技术,将干旱山地种上了苹果、板栗、核桃等高效经济林,使穷山村成为太行山区一颗璀璨的明珠,获得了联合国“全球环境保护五百佳”提名奖。
前南峪村的问题解决后,李保国找到村支书郭志成,对他说:我得去别的地方别的山里了。你知道我的脾气,我是哪儿穷往哪儿钻,哪儿穷往哪儿跑。
李保国向村民教授核桃高接换优技术
1996年,50年一遇的暴雨重创邢台西部山区,在“无雨渴死牛,有雨遍地流”的内丘县岗底村,200多亩耕地和村里的厂房设备全被大水冲毁。一片狼藉中,李保国带着郭素萍又把家搬到了这里。20多年后,岗底人还记得,这位大教授当年几经转车、自带被窝卷来到了村里,住的是村委会的石板房。
岗底富了,李保国又把家搬到了临城县城北的狐子沟,这里是最难开发的太行山干旱丘陵岗地。他带领课题组成员确立开发策略,选种了早熟薄皮核桃。用了10年时间,使过去的荒岗变成了“摇钱树”,培育出全国知名的“绿岭”核桃。
在太行山区,李保国不像个教授,更像个流动工,在前南峪、岗底等地做“长工”,又在各地打“短工”,哪里需要,就去哪里,住在那里。
风吹在山林的时候,你在左右
回忆起在穷山沟里四处安家的经历,郭素萍说:“他这个人性格倔,认准的事情,会一直干到底,任何人说了都没用。认识他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既是大学同学,也是生活伴侣,更是工作搭档,结婚35年,李保国和妻子郭素萍相伴着走遍了河北的山山水水。
李保国夫妇
这些年,越野车上那个流动的家,对李保国来说越来越重要。雨靴、草帽、衣服、工具包,空间不大的后备厢,塞得满满当当。中午把后座放平,稍微躺一会儿,缓解一下疲劳。一年行程约4万公里,除了完成学校的教学任务,李保国几乎天天奔波在路上,上车当司机,下车当劳力。
考虑到李保国长期出差和经常下乡,河北农大在很早之前就要给他配专职司机,但李保国婉拒了学校的好意。“还是自己开车好,方便工作,说走就走。何况我天天上山下乡,铁打的司机也受不了。”
这辆越野车,就这样成了李保国的家。平日里,李保国开车往返奔波在各个帮扶基地,郭素萍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替他接电话、打电话,把药准备好,看着他吃下去。“我阻拦不了他继续拼命,只能跟在他的身边照顾他。”郭素萍说。
结婚这么多年,李保国忙于工作,很少给郭素萍过生日,郭素萍对这些也并不在意。2014年11月的一天,郭素萍突然接到李保国发来的“生日快乐”短信,又惊又喜。在儿子儿媳妇的提醒下,他终于记得跟我说声“生日快乐”。郭素萍说道,言语之间满是幸福。
2015年在岗底村,正好赶上郭素萍的生日,村民买来了蛋糕和蜡烛,李保国像模像样地给郭素萍过了一个生日。那天晚上,李保国十分高兴地向大家回忆起他们恋爱时浪漫美好的大学时光,说到兴浓处,他学着年轻人的样子,把蛋糕上的奶油抹到妻子的脸上。闪闪烛光中,他的眼窝嘴角都是笑,郭素萍和大家的眼窝嘴角也都是笑……
“保国有温情的一面。对老人,他特孝顺;对晚辈,他特慈爱;我们夫妻间,别看他脾气急,说话冲,但对我是从心里惦念着。”郭素萍说。
因为常年奔波,生活没有规律,再加上高强度的工作,1998年李保国患上了重度糖尿病。2007年,重度疲劳性冠心病又缠上了他,经北京多家权威医院诊断为血管弥漫性堵塞,已无法进行常规支架或搭桥手术,只能多休息、保守治疗。这之后,李保国带着十多种药,还是照样往山里跑,他去世前的4个多月,在家的时间总共不到10天。
“保国走了,我得继续干下去。”李保国去世后,郭素萍接过了他未竟的事业,继续行走在丈夫奋斗过的田间地头。她和丈夫留下的20多人的科研团队,成立了“李保国扶贫志愿服务队”。“我不会开车,车里这个家没有了。有时候学院或者团队要开车送我去,但那太麻烦了,又浪费。能自己去的地方,我都是自己去。”李保国虽然不在了,但是一些习惯和坚持在郭素萍身上留了下来。
“我没有教学任务,每年300多天都在果园教果农技术。”郭素萍立志和丈夫一样,坚持‘干到动不了那天’。李保国生前致力于把太行山区开发的一些成熟模式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