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年龄大了的原因,最近一段时间,我总愿意回忆以前的事情,特别是在云南支边当知青的那段经历,总是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每当想起云南的知青生活经历,我就会想起一个叫陈汝明的工友,每当想起他,我心里就很内疚,因为当年我伤害过他。
图片来源网络
我是1971年春天在菜园坝火车站乘坐火车离开家乡重庆的,中途又换乘汽车,一路历尽千辛万苦,最终来到了云南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的勐腊县境内,我们被分派到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一师六团的下属连队,十七岁的我成了一名兵团战士,有人也说我们是我们兵团知青。
当时的兵团生活非常艰苦,我们居住的是透风漏雨的草棚,顿顿都是不见油花的菜汤,天天挥舞着砍刀砍坝烧荒栽种橡胶树,那种又苦又累的体力生产劳动,对于我们这些刚离开学校不久的孩子们来说,真的是一种煎熬。好在那时的战友们都互相关心,互相帮助,男生对我们女生特别照顾,我们才少吃了不少苦头。
1974年秋天,我们连队取消了兵团建制,划归到地方国营农场管理,我们也从兵团战士转变成了农场工人。
农场的生活虽然也很艰苦,但生产劳动没那么紧迫没那么繁重了,制度管理上也没那么严格了,我们总算可以松口气了。但农场的生活也很枯燥,天天照样是刨挖树穴栽种橡胶树,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劳动,好在有休息时间,星期天我们能歇上一天,有时也能到县城吃顿好的解解馋。
图片来源网络
合并到勐腊农场后,我被分到分场三队,三队的工友们都很热情也很友善,对我们女知青格外照顾。过了一段时间,队长就安排我到苗圃跟着老师傅学习育苗技术,苗圃的活虽然也很繁杂,但最起码不用到山上野外刨挖树穴去了,也不那么苦累了。
我们三队的队长姓陈,老家是湖南的,他是五十年代带着老婆孩子来西双版纳支援边疆建设的。他有一个儿子,叫陈汝明,比我小三岁。别看当年他只有十七岁,却已是队里的拖拉机驾驶员了。
1976年冬季,我们几名重庆知青一起结伴回重庆探亲过春节,陈队长让他儿子陈汝明驾驶队里的拖拉机送我们去县城的汽车站。到了勐腊县城汽车站,陈汝明跑到商店,买来两个罐头还有一些吃的,硬是塞到了我的挎包里。看大家用异样的目光看我,弄得我怪别扭的。
回重庆的途中,我们说起了陈汝明,大家都说他人挺好的,就是个头矮了一点。大家还说陈汝明对我最好,应该是喜欢上我了。对于大家的谈论,我虽然有些反感,但我也确实感觉到了,陈汝明对我应该是什么意思,不然的话,我们五个女生一起回重庆,他为什么偏偏给我一个人买吃的。
那次从重庆回来,为了感谢陈队长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我带着一点茶叶和重庆特产去了陈队长家,陈队长一家人对我很热情,还要留我在他家吃饭,我借故说有点感冒了,头疼发烧不舒服,就匆匆离开了。
当天下午,陈汝明就给我送来了一斤红糖,还有退烧片和止疼片,弄得我哭笑不得,我只是随口编了个谎,根本就没感冒。
之后的日子里,我明显感受到陈汝明对我的热情,一次我想把一些干蘑菇和木耳寄回重庆给父母,就利用星期天休息时间,和一个工友结伴到公路上拦截顺风车。结果等了一上午,也没拦下一辆顺风车。那个工友还抱怨我,说不如步行去县城了。
就在我们准备回住处的时候,陈汝明驾驶着拖拉机从我们身边路过,他一个急刹车,问我们去哪?得知我要去邮电局邮东西,就笑着对我说:“罗英姐(我的名字叫罗英),明天我去县城给队里买农资,把你的邮包给我就行,我保证给你寄回重庆去。”
看陈汝明挺热情的,我就把包裹和我家的地址给了陈汝明,还掏出了两块钱给他当邮费。陈汝明接过我递给他的那两块钱,驾驶拖拉机去了场部。
第二天我们准备吃晚饭的时候,陈汝明把寄东西的回执单塞给我,转身就离去了。回执单里卷着那两块钱,原来他替我垫付了邮资。为此,我感觉挺不好意思的,后来想把邮费还给他,他说啥也不要。
1978年秋后,又有人给陈汝明介绍对象,他却说啥也不愿意,还说自己有对象了。陈队长急眼了,就问他,你的对象在哪里啊,净瞎说八道的。陈汝明却很肯定地说:“罗英姐,我就喜欢罗英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人家罗英长那么漂亮,能看上你吗?“陈队长很生气,狠狠骂了他儿子一顿。
后来有工友把陈汝明说的话学给我听,当时我也挺生气的,我根本就没考虑过婚姻问题,更没说过和他处对象,他咋能说我是他的对象呢。要不是考虑到他平时对我的关心和帮助,我真想去找他当面对质。
从那往后,我就尽量躲避陈汝明,他送我什么东西,我都不收,我想让他知难而退。因为陈队长是个爱面子的人,我不想让淳朴善良的陈队长感到尴尬。
1979年3月份,知青回城的消息就如三月春风,吹遍了西双版纳的角角落落,紧接着就掀起了知青回城的高潮。第一时间,好多人还没弄明白是咋回事,我和一名要好的同学在4月初就办理好了回城手续。
图片来源网络
回城那天,陈汝明看我们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他很惊讶,问我俩干啥去,我说回重庆探亲,他就很热情地把我俩送到了勐腊县城,给我俩买了好吃的,还要给我俩买车票,被我俩阻止了。想想他对我的好,我就把我那个心爱的黄挎包送给了他,也算表达一下谢意。
记得是五一节过后,我刚回到重庆不久,陈汝明背着我送给他的那个黄挎包,一脸疲倦地找到了我家。第一眼看到陈汝明,我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听到他说话,听到他在我面前哭,我才回过神来,原来真是陈汝明,他从西双版纳追到了重庆,他是不远千里跑来向我求婚的。
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皮肤黝黑的青年男子,左邻右舍的邻居都窃窃私语,说他长相一般般,根本就配不上我。
我爸妈把陈汝明让到家里,给他做了饭,我端水让他洗了脸。饭后,我告诉他说,我俩不合适。再说了,一个在重庆,一个在西双版纳,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陈汝明不听我劝说,坚持说他是真心喜欢我,还发誓一辈子都爱我。我爸妈也跟他说我在重庆,他在云南,不能在一起生活的。我们说啥陈汝明也听不进去,非要让我跟他回西双版纳。
这下我是真来火了,就骂他:“你这人还知不知道廉耻啊,我都说了咱俩不合适,我根本就不喜欢你,难道你听不懂啊。我比你大三岁,你的个头都没我高,你说咱俩般配吗?我希望你赶紧回西双版纳,你再赖在我家不走,我就去找警察了……”
陈汝明看我真生气了,他把他背着的那个黄挎包还给我,抹着眼泪离开了我家。
看他走了,我开始后悔了,后悔不该辱骂他,毕竟他是真心喜欢我,不然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追到重庆来。
担心他会有什么闪失,我妈撵着我和我爸悄悄跟在他身后,一直跟到菜园坝火车站,看他到售票窗口买票去了,我和我爸才算放心了。
可他没有买票就离开了售票窗口,来到一个僻静处,蹲在那里哭了起来。我和我爸赶紧走过去,问他出了什么事情,他说他的钱不见了。
我爸留在车站陪着陈汝明,我赶紧回家取钱。回到家,看到那个黄挎包,我翻看了一下包里的东西,有一个茶缸和一块毛巾,还有几十块钱和一张写着我家地址的纸条,那张纸条正是陈汝明替我往家寄木耳蘑菇时我写给他的。担心他的钱不够路费,我拿出我仅有的二十五块钱,又跟我妈要了十块钱,装到挎包里,匆匆返回车站。
陈汝明很快就买好了车票,我爸掏出他兜里的一点零钱,给陈汝明买了面包和几根麻花,让他路上吃。一直看着陈汝明检票进站,我和我爸才回家。
两个月后,一位男同学从西双版纳回到了重庆,我赶忙去他那里打听陈汝明的消息。他说陈汝明回去了,已经和农场的杨梅香订婚了。得到这个消息,悬在我心口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那个杨梅香我认识,也是苗圃的,长得不算漂亮,但个头和我一样高,她爸是我们队里的保管员。
从那以后,我就断了和陈汝明的联系,再也没回过西双版纳。
图片来源网络
时间虽然过去了四十多年,可每当想起当年陈汝明不远千里追寻到重庆的情景,我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滋味,当年我没能答应他的求爱,为什么就不能委婉一点拒绝呢,为什么要伤害一个淳朴善良的人呢?在这里,我真诚地向陈汝明说声对不起!陈汝明弟弟,你现在生活得好吗?你还记恨我吗?我希望你能幸福快乐地生活,我也感谢你曾经对我的关心和帮助。谢谢你,陈汝明弟弟。
作者:草根作家(根据罗英女生讲述整理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