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坟前,我被它的高大和巨大石块震慑了,感觉它高大巍峨,真是一个奇迹。我前仰后视,上到坟顶,进到中央的棺椁室,看遍了它的角角落落,一直在想这个“东方金字塔”是怎么建造的?它为什么孤零零座落在一个荒凉的山坡上?
景点大门口外有张长方形桌子,后边坐一漂亮女孩,她五官精致,不胖不瘦,只是皮肤微黑,可能是长期在露天暴晒的结果。我问她一些将军坟的情况,她告诉我,发现它的时候是在清朝,四周都是参天大树,在下边几公里的地方,又发现了好太王碑、五盔坟、洞沟古墓群,更远的地方发现了丸都山城。原来集安是中国一个少数民族王朝的国都,而将军坟里埋葬的是高句丽二十代王长寿王的陵墓。之所以叫将军坟,则完全是因《别金相登将军坟》诗文引起。
我是一个痴爱写作的人,对浓郁的历史文化有着近乎痴迷的热爱。以后几十次去集安,每次都要来这些景点看看,来的次数多了,我都能当讲解员了。集安,因为这厚重的历史文化而显得熠熠生辉,让这座城市又有了文化名城的美誉,吸引了四面八方来客,在集安“小江南”留恋忘返。
1992年,我进入《沈阳铁道报》通化记者站工作,又加入了通化铁路分局文联组织,参加各种会议的机会多了。我发现,铁路的许多会议都喜欢到集安召开,铁路的笔会更是离不开集安。记得当时集安有个翠园宾馆,干净整洁,吃住条件好,宾馆服务员个个年轻貌美,每天晚宴后都有舞会。每晚酒足饭饱,便有组织者招呼去舞厅,在音乐和旋转灯光里翩翩起舞。当然,与会者中有许多不会跳舞,畏手畏脚不敢站起来,个个都像乡巴佬。而对面美女服务员落落大方,笑靥如花,排成一字长蛇阵压过来,有人竟吓得落荒而逃。美酒、美女、美丽的梦幻般城市,让多少人对集安充满了渴望和向往。而集安,笑迎八方来客,温暖对待每一个外地人,我对集安的好感与日俱增。
我们的笔会之所以经常在集安搞,这与铁路分局的文联秘书长有关。他是个大师级人物,对集安的热爱超乎我的想象,就是多年后他退休了,还到集安租房子搞创作。他说,集安人杰地灵,民风淳朴,环境优雅,最适合居家养老和搞创作。
每次去集安开笔会,我们都要结伴去鸭绿江边,站在江堤上看看对面风景,管窥异国他乡人的生活,然后坐坐游艇,在江面上驰骋一番,十分的惬意。一次,我在江边大声朗诵我写的一篇小说的开头:我三姥爷家住安东,每年都要东上缉安伐木,然后顺江而下放木排,在安东上岸,卖掉木材,然后到妓院潇洒,钱花光了再去辑安伐木放排……
文友们哈哈大笑,说我的小说有莫言《红高粱》的味道。
后来集安注重文化保护性开发,每个景点都修缮一新,门票越来越贵,但与外面的其他城市景点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随着对文化保护性开发,城市建设也日新月异,打造世界文化遗产地、中国历史文化名城、中国优秀旅游城市,市政建设加大投资力度,一片片老旧平房被拆迁,一条条特色街道应运而生,城市变得愈加的靓丽和谐。我的许多朋友到集安买房居住,回来还动员其他朋友也去集安安家落户。我若不是女儿在长春就业,说不定也会去集安居家养老。
在通化居住久了,感觉通化冬季寒冷,春脖子太长,不如集安的气候好。有一阵子我天天看吉林省天气预报,发现集安气温总比通化气温高两至三度,到网上一查才知道,集安市具有明显的半大陆海洋性季风气候,四季分明,春风早度,秋霜晚至,空气质量优良天数超过330天。集安良好的生态环境和气候条件孕育了品质优良的人参、山葡萄、五味子、蜂产品、食用菌等驰名全国的特色资源,是全国最大的山葡萄产区,是重要的健康食品、保健品原料和生产基地。我每次去集安都要买回一些特色水果,如集安白桃、干碗李子、沙果、葡萄,还有板栗。
一年春季的一天,正是草莓成熟的时候,我们六个拜把子兄妹相约在通化聚会,电业局一位哥们姗姗来迟。他从集安出差回来,在路边一个草莓园买回一兜子新鲜草莓,到通化直接拎上了餐桌。那草莓色泽鲜艳,有红有白,咬一口清香无比、香嫩无比,此生没有吃过。我们大呼美哉,分抢食之,一时竟忘记了喝酒吃饭。集安的水果,真是不负“小江南”美誉。
集安的美食是外地人的最爱。朝鲜族食品独步天下,火锅、炒菜、烤串子让人垂涎欲滴,尤其是集安的铁锅炖鱼,更是吊足了外地人胃口。记得当时去集安开会的铁路人都喜欢去一个叫蓝梦的饭庄吃鱼。这个饭庄在城市边沿,去云峰电站道路左边,坐落在菜园、果园和鱼塘中间,除了鸡鱼之外,其它配菜都不要钱。老板娘二十多岁,巧舌如簧,自来熟,好似你一个远房亲戚,菜园、果园里的东西随便吃、随便拿,你就管她要几斤笨鸡蛋,她也会乐乐呵呵把鸡蛋送到你手里。据说她原是饭庄的服务员,干了几年“上位”成了老板娘。老板大她二十岁,是饭庄专事炖鱼的厨师,轻易不露面,露面也只是憨笑,不说话,鱼却炖得地道,许多人慕名而来。到饭庄吃鱼的感觉真好!不知他们现在的生意如何?
在我通化认识的人中,没有人没来过集安,他们都对集安充满了向往,在一起经常谈论集安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城市建筑风格,如果让大家投票选择开会或游玩去处,多半会选择集安。一次,我们几个男女朋友结伴去集安见游玩,先去了五女峰,又去了云峰水电站,最后来到集安住下。安顿好行李,我们去鸭绿江边游玩,傍晚在江边一个有外国服务员的饭店吃饭。本想酒后回宾馆有一个“高潮”,却因为酒桌上起了争执,闹得不欢而散,期待的“高潮”变成了现实的“低潮”,翌日怏怏返回通化。回来后又都后悔,发誓以后再结伴去集安,但这成了无法实现的诺言。
我对集安的情感,不是一朝一夕,而是持久热烈,像渴望去见一个艳若天仙的美人,像渴望去约会的一个情人,总想着她的美丽和温情,总想着她的恬淡和宁静,总渴望在她的怀抱里恣意撒欢,也总想着剥开她华丽的外衣,探究她内在的厚重与博大。不过,我去和她约会了那么多次,感觉还是月朦胧鸟朦胧,她外表的张扬和内里的聚敛,我一样都没有探究明白。因为她是博大精深的,而我则是渺小粗浅的,她的精髓她的内涵,我一直无法领会。所以,在她面前,我总是表现得欣喜若狂,浅尝辄止,无比的肤浅,甚至是可笑。
有一年,原通化铁路分局主管经营副分局长带人到集安市,与当地政府洽谈投资经商事宜,特意带上了我这个铁路局新闻“大使”。洽谈会上,双方主要领导高谈阔论,大谈合作共赢,其他参会人员都缄默不语,洽谈并没取得实质效果,因为一涉及到钱,他们往往就三缄其口了。这应该是一个务虚座谈会,而我却不自量力,突然冒出一句:我们总编拎着五十万元,就是找不到投资的地方!与会人员都齐刷刷望向我。我突然感到自己说错了话,而且是一句很外行的话,有点小瞧集安人民了。在当时全民经商的时代,五十万元也就是九牛一毛,集安早就有“刘百万”了。果然,当散会往外走的时候,当地一位干部走近我问,记者同志呀,你们总编的五十万能买几车木材、几帘人参呀?我满脸通红,竟无一句话可答。有了这次教训,我以后再开会轻易不开口,要开口也会斟酌再三,谨言慎行。集安,一直在教我做人。
每次到集安,我喜欢徜徉在集安的大街小巷,看建筑看行人看特产。集安的人都淳朴好客,问路都会给予热情指点,给人以宾至如归的感觉。一次我迷路了,打听一位老者,市宾馆怎么走?老者说左拐走二百米,见到红绿灯右拐,再走大约十分钟就到了。我说谢谢您了!刚要迈步,老者又说我送你一程吧,也是顺路。我感激不尽。老者是退休机关干部,每天沿街散步。他说我祖祖辈辈生活在集安,爷爷伐木的,爹爹种参的,到了我这辈进城当了工人,后来提干进了机关,现在衣食无忧。他说集安这些年变化很大,城市高楼多了,街道干净了,在打造文化名城,改造了好几条街道,城市比以前漂亮许多。在一个红绿灯处,我和老者挥手告别。我望着他宽厚的背影和稳健的脚步,感觉他就是集安人民的缩影,宽厚、善良、乐观,对生活充满美好向往。
集安博物馆负责对全市文物保护管理和收藏、研究、宣传教育工作,是一座以展示高句丽历史文物的专门性博物馆。这个博物馆我去过三次,每次去都仔细看、认真听,尽可能多地了解集安市的历史与现在,感受高句丽历史文化魅力,如饮琼浆,感觉在历史长河中又走了一遭。
我最后一次去集安是五年前。
2008年,由于铁路生产力布局调整,我搬离了通化,去吉林市工作,为了照顾在长春工作的女儿,把家安置在了长春。通化回去的次数少了,集安也有五年光景没见到她的容颜。在省城每每谈起集安,我都要向朋友大谈集安的好处,介绍集安旅游景点,还有美食,夸耀自己已经去集安几十次上百次了,应该算是“集安通”。许多朋友听了我的介绍,对集安兴趣大增,纷纷开车去集安游玩,回来说我对集安一知半解,那里又开发了许多新景点,集安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我倒有些害羞了。
这些年,一直都听说对面要改革开放,如果那样,集安就会快速发展起来,其中房价就会猛涨,投资集安房地产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我一个亲戚听了别人鼓噪,倾其所有到集安买了栋二百多平方米的门市房,出租赚房租,做起了发财梦。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后来,我的亲戚以门市房做抵押,去银行贷了款,又把贷款钱投资到贷款公司吃高利息。不想贷款公司把钱投到了房地产,因甲方资金链断裂而破产,公司老板跑路,钱款没了踪影,每月还得偿还银行利息,家里一片愁云惨雾。我最后一次去集安,就是帮助亲戚处理这件棘手事情。
到了集安我才发现,事情相当复杂,解决的难度很大,根本就不是我能力所为。白天,我在集安大街上慌乱地走着,看到一个名叫“高丽火盆”的饭店人影瞳瞳,看样子饭店生意兴隆。我想象它是火锅类的一道菜,是朝鲜族一道名菜。没敢进去品尝。没有心情,再说它可能不适合一个人吃,得需要几个朋友一起品尝才行。我想起以前在集安多次呼朋唤友热闹场景,如今孑然一身,而又肩负无力解决的重任,多少有些凄然。回想自己漂泊一生,快退休了还跟一群孩子跑新闻,挫败感失落感如云似雾,在周身弥漫。
夜晚,我走在集安大街上,霓虹闪烁,行人如织,边境小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不知不觉间,我走到了鸭绿江边。但见夜风徐徐,江水静静流淌,月光在水面闪烁银光。身后的城市灯火通明,繁花似锦,一派欣欣向荣。我心情大好,白天的不愉快一扫而光。我想,集安是娴静而优雅的,适合人类居住,不快不慢的生活节奏正是人们陶冶情操、修身养性所需要。退休了就是闲云野鹤,如果真能到这样美丽的地方安享晚年,也不失为人生的快慰。
去年10月,中国铁路沈阳局集团公司文联主办的《铁流》杂志刊发了我一部中篇小说《山高人为峰》。拿到杂志翻看,竟看到好友林丽的一首长诗《高丽火锅猜想》,饶有兴趣读起来:我不要高高在上/ 我不要扩土开疆/我只想再次点燃那盆炭火/烤熟那些纷杂的食材/烤热我那颗曾经冰冷的心脏/温一壶老酒/摇敬逝去的岁月/摇敬未来的猜想……
这是集安留给我最新的记忆,新鲜的如同一个还未食用的高丽火盆,材质齐全,色泽鲜艳,馨香四溢,没有一点浆汁,袅袅雾气中,把过去的一切都熏醒了。
孙云海 媒体记者、中国铁路沈阳局集团公司作协副主席返回搜狐,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