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两百多年的古宅 夏继文 摄
如果不是我的一位亲戚在这个村,几十年来经常走动,我可能还没有这么了解它。
它像一个斜躺在古树下的垂暮老人,极少会引起路人(游客)的注意。可是,一旦你走近它,你就会被它鼎盛的人文所吸引、震撼,不逊于国家历史文化名街——柳子街,它就是零陵区朝阳街道的诸葛庙村。而关于它的得名,还有一段历史传说。
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一支玄甲长矛军纪井然的队伍快马加鞭从零陵郡东南方向直逼零陵城。坐在队伍中马车上的就是刘皇叔——刘备,在他身边的是军师诸葛亮。原来,赤壁大战之后,刘备采纳马良南征武陵、长沙、桂阳、零陵四郡的建议,挥师南下,亲自带着一万五千将士攻打零陵来了(见《三国演义》第五十二回)。为了慎重起见,军师诸葛亮派张飞为先锋,自己和刘皇叔居中,赵云殿后,呈一字形行进,从东南方向迂回扑向零陵。零陵太守刘度之子刘贤与上将邢道荣率兵数千出城三十里拒敌,想把战火拒之城外。谁知双方一交锋,邢道荣就不敌张飞、赵云之勇,败退回城。诸葛亮挥兵追至潇水边,但见过河舟桥已拆,遂在南岸安营扎寨。不久,诸葛亮略施小计,派张飞先重迂回到零陵城北二十里外(今接履桥一带)待命,让对方麻痹大意。一天晚上,粗中有细的张飞带着十多个扮成渔民的士兵,悄悄来到西城墙脚下,沿着通往潇水河里的一条水沟爬进城里,与赵云里应外合,攻入了零陵城。等诸葛亮等人走后,人们感于诸葛亮的智慧和亲和,就在他曾经屯兵的地方建了一座庙宇来纪念他,叫做诸葛庙。后来,这一带集聚了不少人,并形成了一个较大的村子,叫诸葛庙村。
元和七年(公元812年),在永州谪居了七年之久的柳宗元,继续以游山玩水写作方式来驱除内心的孤独与寂寞。这年秋季的某日午后,柳宗元与堂弟柳宗直、表弟卢遵等人从愚溪附近出发,走水路,经朝阳岩向东南到芜江,发现风景较好的有三处,而风景最好的就是袁家渴。由于天色已晚,大家虽然意犹未尽,但只好乘舟归去。回去之后,柳宗元凭印象写下了《袁家渴记》。过了一段时间,永州刺史韦宙闲着无事,来找柳宗元闲逛。柳宗元想起上次去过的袁家渴,就领着韦宙等人去那里游览,“又折西行,旁陷岩石下,北坠小潭”,发现了石渠。石渠之美,让刺史韦宙十分高兴,他怂恿柳宗元继续走一走。于是,大家从石渠的桥上向西北走,翻过一座土山,沿北坡走了大约一里路,发现老百姓又在溪水上架了一座桥,桥边有一小村,就是今天的杨家。那溪流比石渠的水量大三倍,石头有的像床,有的像门堂的基石像筵席上摆满菜肴,有的像用门槛隔开的内外屋,水流像纺织物的花纹,水泉咚响声像是弹琴声。回去之后,他写了两篇游记《石渠记》和《石涧记》,丰盈了流传千古的《永州八记》。
诸葛庙村有一个很了不起的古码头,叫百家渡,就在诸葛庙下。在南津渡大桥没有建成之前,我曾多次从那里过渡走亲戚。记得小时候,我还到那里玩耍、游泳,与表哥等候进城卖蔬菜坐船归来的姑姑。庙里原有羽扇纶巾的诸葛亮雕像,两边有供行人歇息的长凳。那里有几棵大树,还有一块护林石刻,让人迷恋。长沙作家彭国梁曾写下散文《难得的码头》,来表达自己的痴迷。其实,不仅是当代人迷恋那个码头,古代人亦然。
《康熙永州府志》里有一首苏轼的《百家渡》诗:“百家渡西日欲落,青山上下猿鸟乐。欲因秋月望吴云,遥看北斗挂南岳。一梦愔愔四十秋,古人不死终未休。草舍萧条谁可语?香风吹过白蘋洲。”根据苏轼的人生足迹可以得知,公元1100年2月,年仅二十四岁的哲宗皇帝赵煦驾崩,由于没有留下儿子,由弟弟端王赵佶继位,就是后来的徽宗,但朝廷由神宗太后摄政。在短短的半年时间,老太后大发善心,对所有的元祐老臣一律赦罪,或予以升迁,或予以完全的行动自由。谪居海南儋州三年之久的苏东坡也在赦免之列,奉命移居到雷州。后又到永州,由于是身体不好,需要疗养,苏轼最终决定去常州定居,于是全家一起启程北上。也就是这样一段短暂的停留,他在永州留下了三首诗,而这首《百家渡》令诸葛庙村的人文含量瞬间倍增。
南宋著名诗人杨万里于绍兴二十九年(公元1159年)十月,调任永州零陵县丞。孝宗隆兴元年(1163)早春,他出零陵南门,过百家渡,为沿途所见而感动,写了《过百家渡四绝句》,开启了其“诚斋体”风格,对后世影响颇大。
继唐代柳宗元开创诸葛庙村山水游记、宋代苏轼、杨万里续写华章之后,进入明清两朝,永州府和零陵县历任官员追慕先贤,循迹而来,或吟诵,或赞美,留下了大量诗文不仅为诸葛庙村增添了许多文采,还延伸了该村文脉。
故宫博物院编、海南出版社出版的《零陵县志》收录了两首关于诸葛庙的诗歌,一首是易三接的《谒武侯祠》:“ 潇江江畔驻威仪,一棹浮来礼旧祠。汉季乃闻王者辅,楚南何减蜀人思。古樟岳立高风并,红树晴来野色宜。肃肃胆依沉拜手,游行山水岂云迟。” 一首是蒋本厚的《谒武侯祠》:“一江晴练泊寒川,祠宇萧森野岸边。怪石巑岏当水立,古樟拨濯与天连。纶巾握扇飞青羽,木马排门累绿烟。割去零陵成狡计,潇流遗恨自溅溅。”此外,《康熙零陵县志》不仅载有蒋本厚同样的诗作,还载有蒋本生的一首《城南武侯祠》:“古庙荒寒画亦孤,潇江风雨浸菱蒲。老樟酷似夔州柏,乱石如留鱼腹图。几叶灵旗颓画壁,十年蛛网冷村巫。知公曾作南阳隐,为问南阳似此无?”
此外,关于石涧、石渠、袁家渴和石城村,《康熙零陵县志》还收录了乐雷发、汪藻、施埏宝、陈正谊、易三接、黄佳色、黄佳中、黄文元、吴郎贞、田山玉等人的众多诗文,这在全市乃至全省的古村落中是比较罕见的。
诸葛庙的古代人文如此鼎盛,发展到当代,似乎还在继续。
2013年,永州日报曾刊登的一篇通讯这样描述诸葛庙村:“有这样一个地方,时光流过芭蕉,流水淌过月亮;有这样一个地方,会说故事的老人,坐在藤椅上,眯着眼睛看南瓜花的老妪;有这样一个地方,走在路上听着风,总让人想起妈妈唱的朴素歌谣;有这样一个地方,是诗情,是画意,柳宗元的永州八记,其中《袁家渴记》《石渠记》《石涧记》皆出于此;有这样一个地方,并不大的村庄,却拥有诸多作家……故有‘永州作家村’的美誉。”
“穿过一段林荫路,仿佛在林间,耳朵里穿梭的尽是斑驳的阳光。村前是悠悠北流的潇水,潇水岸畔的诸葛庙邮亭,高的石墙,已有剥落,墨绿色的苔偶尔漫上屋檐角,青色石板被打磨,脚踏上去凉凉的。一阶一阶的石板,连接着的是诸葛庙邮亭与半月形的码头及潇水。潇水淌过码头,码头便像半只月光照在水里,悠悠晃晃。站在码头,极目望去,是波波荡荡的碧水潇湘,是远影孤帆。水面上,光点在跳跃着,声音却是寂静的像鸟儿渐渐遁远……。”
是的,在永州文艺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永州作家村”这个称号。大约是文化底蕴深厚的原因,这里人才辈出,一个仅有千人的村子,已经出了一个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五个省作家协会会员,还有好几个市区作家协会会员,难怪人称“永州作家村”。
石涧上的古石拱桥 夏继文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