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小孩以后,经常跟我先生说,
小孩的成长要跟真实相连,
亲手参与到真实的劳作中间,”
这是高蓓决定做农场的主要原因。
2016年,她和先生郭重九买下了400亩农场,
距离上海浦东主城区不远。
今年儿子12岁半,女儿8岁半,
从小扫羊圈、除草、参与春种秋收,
在劳作中长大。
一家人住在上海浦东,
距离九善农场半小时车程,
春秋季也会住在农场的房车里。
夫妻俩是上海同济大学校友,
高蓓读到建筑学博士,从事建筑设计工作,
郭重九是工程师,他们都没有放弃主业,
也靠这两份事业给农场补贴。
▲
农场秋色
秋收之际,一条探访了九善农场,
高蓓在工作中做的建筑作品往往
是几十万平方米的城市综合体,
但农场的房屋设施极为朴素,
全部用废旧材料搭建,
“收旧物、改旧物的过程中
我获得了一种很大的成就感,
心安理得。”
自述:高蓓、郭重九
编辑:倪蒹葭
▲
儿子果仁
▲
女儿卓嘎在染布、烤柿子
我在新疆长大,先生老家是内蒙古,现在他已经能说一口“川沙上海话”,因为农场在浦东川沙,我们和当地师傅交流很多。
有了小朋友以后,我经常跟先生说,不想让他们重复我的成长方式,我小时候在城市里长大,没有任何乡土观念,以为土豆是长在树上的。
我们俩都很忙,对小孩的学校学习,真的是完全不操心,但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小孩的成长要跟真实相连,一定要自己亲手参与到这个社会真实的劳作中间,这是我们做农场的主要原因。
▲
做农场初期的一家四口
▲
先生郭重九设计的渡河平台
我们来看这块地是2016年的1月,冬天,几乎没有任何庄稼和绿色,但我觉得特别有劲头,拿下了这片400亩的荒地。
农场伴随着两个小孩的成长。妹妹很小的时候,就拿着很高的扫帚去扫羊圈,哥哥小时候就能跟着师傅一起去挖沙砌墙。
我们住在浦东,离农场半小时车程,每次把他们带到农场,就不用管了,他们会自己找事情做,把自己安排得妥妥帖帖,比如编绳子、除草捉虫,和师傅们一起开着三轮车东忙西走……
我觉得对小孩来说,最大的尊重不是游戏,而是工作。小孩子过家家为什么那么开心,因为他以为真的在生活。我给他们提供了这样一个劳作的场所。
他们完全不怕脏,和小动物非常亲近,刚出生的兔子,把它拿回家养,兔子和我儿子睡,尿了他一床,他也无所谓。
我们餐桌上的日常话题是很多的,从这一季要种什么,长势好不好,收成怎样,到环境问题……他们对于所有事情都有参与感。
▲
高蓓设计的游玩设施
人家说“鸡娃不如鸡自己”,我真的这样想,我不会带着他们去画画或者报什么班,但是我会用心去做一个花园,哪怕是做一个花砖拼成的桌面,自然而然他们就会看到。
农场所有设施都是朴实的,但我从来没有在上面少花过心思。
儿童游乐上,没有任何的声光电设施,女儿很喜欢玩高速旋转,我给她用废旧木头和绳索搭建了一个,体验旋转中的失重感。因为不允许随意架桥,我先生设计了一个类似渡船的平台。
▲
高蓓和儿子果仁在堆肥
我觉得现在的小孩,为什么会不断受到虚无所带来的各种心理疾病和精神疾病的困扰,抑郁也好挫败也好,是因为他们没有在身体层面建立和这个物质世界的基本交流。
在城市里,现在的小孩看到爸爸妈妈都是对着电脑工作,他不知道大人都在干什么。
那么我做了农场,让他们看到人们是如何劳动,如何盖房子、锯木头、种地、搅拌肥料,这个东西我觉得是他们生命力扩展的来源,是生命的底色,是超过那些学校教育的。
▲
桂花季
▲
植物染布
做自然教育的最初想法是分享,农场对我们资金精力的消耗实在太大了,不得不打开门来,三四年之后有了对于学校、幼儿园的自然教育。
内容来自于农场真真实实每一天发生的事情,春天去找野菜,初夏时插秧,夏天去摘玉米,中秋的时候拔花生烤花生、采芝麻做芝麻月饼,11月是秋收,我们还会采摘各种各样的果实叶片去染布,12月份我们去采棉花,然后去拔萝卜,做萝卜圆子汤,做各种各样跟季节有关的事情。
▲
自制搬罾捉鱼
因为我们距离上海主城区非常近,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城市农场,它能够给城市生活带来很好的补益,让小孩大人享受到乡野的生活。
▲
鸡舍、花架的材料都是旧物
农场的设施全部都来自于旧的材料,所有的木构来自于旧木,大多数是废弃的混凝土模板,收来以后,我们打磨掉泥水、拔掉上面的钉子,也收来废弃的钢筋,用拖拉机把它拉直。
周围大概两三公里的村民,他们都知道“这个农场的老板欢喜别人扔掉的东西”,谁家要翻新了,就会把旧东西拿给我们。
▲
用旧轮胎做游乐设施,旧自行车当花架
我在从业期间也遇到了中国基建非常高歌猛进的20年,我们设计事务所的大多数作品都是城市综合体,比如酒店、和地铁复合的超大规模综合体,往往几十万平方米以上。
我对于城市化的建造越来越感受到一种迷失,光芒四射的昂贵材料,它带来对环境巨大的伤害消耗,这种东西长时间在我心中会变成一种负担。
▲
野渡小院改造前后,修旧如旧
▲
野渡小院
野渡小院的房子,原本倒塌了,我们只是把它恢复起来,重新铺梁、铺旧瓦,用非常俭省的态度来对待这些事情。包括我们收旧砖,师傅都想不通,他们觉得清理旧砖太耗人工,价钱比买新砖高出来很多。
但对于我来说,我不想再制造任何新的需求,在收旧物、改旧物的过程中,我获得了一种很大的成就感,心安理得。
▲
郭重九和高蓓在渡河
我们刚拿下农场的时候,里面的土壤是板结的,看到那种土壤很绝望,没有办法让庄稼长好。
进入农场的第一天,太太和我商量做了个决定,再也不会用化肥和化学农药了,先把这片土地来善待。
我们没有任何的农业背景,第一年我们花菜丰收,第一口吃到自己种出来的花菜,觉得一切都值得,非常好吃,但也就高兴了两三天,因为跟所有认识的亲戚朋友分享了花菜,棚里还剩下几千斤,我们找了当时收菜的菜贩子,开出的价格是5毛、6毛钱一斤,对我们的打击非常大,我们想,既然这个东西产自于土壤,不如干脆把它还回去,就把花菜都翻进土里,这也是我们堆肥之旅的一部分。
农场有很多堆肥的地方,除了我们的农业废弃物,比如说菜叶、玉米、秸秆、水稻,还会从外面拿来一些稻壳稻糠,从马场运来马粪,把有机质还给土壤。
到第三年的时候,到处都能挖出蚯蚓,它们可以松土,非常开心。
▲
在农场长大的果仁和卓嘎
鸟也多起来,春天吵吵闹闹的,让我们很高兴,虽然它们会偷吃果子。
种到第三四年的时候,蜗牛开始爆发,其实只要农药一打下去,蜗牛就全部都消灭了,我们没有办法去用化学农药,于是人工去捉,小朋友非常开心,哥哥妹妹拿着玻璃瓶子,比谁捉的蜗牛多,甚至还要带他们的朋友来捉蜗牛,但是蜗牛无穷无尽,后来请教农学专家,告诉我们,用天然的茶籽粉撒上去,也能清理掉蜗牛。
我们一共种了6年草莓,有3年半时间颗粒无收,因为草莓非常娇贵,一旦感染病菌,市面上的生物药剂是没有办法缓解的。
▲
稻鸭共生
我们就是在不断地摸索。种东西有相生相克,比如说把罗勒跟西红柿种在一起,西红柿就有特殊的香味,把草莓和大蒜种在一起,草莓就会少遭虫害。
稻鸭共生,是一个循环,我们在水田旁边养鸭子,秧苗长成一定的硬度以后,把鸭子放进去,它们会吃杂草和小虫子,脚蹼也能把泥土变得很松软,让稻苗成长得更好。
萤火虫作为一个生态指标生物,前年夏天我真的看到了,虽然它们在我眼前出现不到10秒钟,但是我非常开心,农场这么靠近城市道路,生态仍恢复得不错。
我们做农业是自己卷自己,非常辛苦,每天的天气都够我们操心。
我太太又是一个做事情非常专注、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她做建筑设计时会焦虑暴躁,现在做农场仍然焦虑,但我觉得很大的区别是,现在这种不会对她的身体或者内心情绪造成损伤。
▲
高蓓在农场
有时候太太会带我去参加她那个圈子的聚会,以前每次去,我都要先做一个心理建设,因为我在那里格格不入,她们是一个艺术圈层,要靠那一身着装,我称之为行头,来撑起工作场面的需要,价钱说出来都挺离谱。以前在10米之外我都能感受到她的设计师气场。
但是现在,她整个人的气场、呈现出来的状态判若两人,如果去找她,需要在人堆里看很久,可能看到哪个最黑的就是她。因为要每天劳作,穿着都是追求简单舒适、自由,已经不得不变成一个“很土”的人了。
在做农场之前,她还有严重的睡眠问题,现在这个困扰几乎在不知不觉中解决了。我觉得土地是最好的疗愈、最好的释放。
原标题:《上海二胎夫妻搬进农场:带孩子种地,远远超过学校教育》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