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片可以杜撰,历史背景的电影也可以改编,但纪录片不可逾越真实的藩篱,更无“番位”可争。尤其是鲜为人知的里斯本丸号,它本身就是一项复杂的历史考古工作,需要从时间的尘烟里寻找、探索和挖掘,然后再从海量的调研信息里,依稀拼凑出它的本来面貌。当然,纪录片和考古的不同在于,除了都需要归类和整理,还需要形成思路或脚本,最后则要用影像的方式、用电影的语言去还原那段历史真相。
假如它有“番位”,最大限度地挖掘历史真相、找到当事人就是它的“一番”。拍摄的过程,也是和时间赛跑的过程。历史不仅夺走了里斯本丸号上828名英国战俘的生命,时间也正在夺走里斯本丸号上最后的幸存者。1942年到2016年,相去74载,如今人类平均寿命不过75.46岁。《里斯本丸沉没》很幸运,找到了仅存的三位当事人——两位被救者和一位施救者;不幸的是,这三位活了一个世纪的历史见证者,在纪录片上映前均已作古。他们是这段往事永远的“一番”。
关于沉船往事的纪录片,2021年有过一部卡梅隆下场背书的《六人》。该片表面上是用抽丝剥茧的方式,猎奇当年泰坦尼克号沉船六名中国幸存者不为人知的故事,实为向世人揭示宏大历史中被忽视、藏匿或粉饰过的角落,进而折射华人百年海外血泪史。里斯本丸号之于泰坦尼克号的历史番位,可谓寂寂无名,然828名英国战俘殒命的灾难,是日本军国主义的战争罪行使然,可谓罄竹难书,应该被历史铭记。
百年以来,泰坦尼克号的故事为无数影视创作者提供滋养,并形成“妇女老幼先走”的欧美政治正确性。相比之下,里斯本丸号沉没事件里冒着日军炮火救下384名英军战俘的中国渔民,却从未被这类故事所涉猎。我们总说要讲好中国故事,好的中国故事在哪里?答案就在老百姓的口口相传里。就好比东极岛渔民与方励、韩寒讲起的渔民往事,现如今被写进歌词里,拍进纪录片里,后面还有管虎下场拍成电影。战争与和平,极善与极恶,在这段历史里的体现可谓淋漓尽致。这不仅仅是质朴的中国渔民的光辉,也是全人类的人性光辉。
除了找到沉船,告慰英灵,方励在《里斯本丸沉没》中的另一大壮举,就是他登录BBC等主流媒体寻人。虽然最终只找到两位幸存者,但找到了许多幸存者和遇难者的家属。他们有些是遇难者的儿女、孙辈,有些是已故幸存者的七大姑八大姨,他们中有些人的长辈对这段人间惨剧讳莫如深,有些人对长辈经历的苦难知之甚少。方励这个意义非凡的寻人启事,让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往事碎片重新集结,在与中国人民的世代友谊中,埋下和平的种子。
《里斯本丸沉没》有两个瑕不掩瑜的问题。一是片尾的遇难者名单,正如纪录片所述,他们很多人都是被日军击毙的,要不是中国渔民出手相救,将无一幸免,所以他们不完全死于被鱼雷击中后的覆船海难,相当一部分是被日军枪杀的,故“遇难”一词无法准确表达其死因。二是被中国渔民救下的384人中,有381人在次日又被日军带走,他们赴日劳工的命运和后续故事,并未得到追查。当然,一部纪录片无法事无巨细,遗憾之处,正好留给后来人继续。(作者为电影评论家)返回搜狐,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