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重庆解放之路”·军事② | 挥师秀山 打开解放重庆的大门
新重庆-重庆日报原创 罗芸 龙帆2024-09-19 06:39
▲8月21日，秀山县洪安古镇边城美景。
1949年11月6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先头部队抵达湖南省花垣县茶洞（现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花垣县边城镇），顺利抢渡清水江，抵达秀山县洪安（当时归四川省管辖），赓即向西北行军约50公里，于7日解放秀山县城。
秀山县城，成为首个被解放的重庆县城。二野司令员刘伯承、政委邓小平两位首长也从这里走向重庆。
新中国成立75周年前夕，重庆日报“重走重庆解放之路”采访组走进秀山，带广大读者一起重温那段峥嵘岁月。
抢渡洪安古镇，进军重庆
8月21日清晨，太阳悠悠地爬上湖南边城背后的小山，清水江西畔的洪安镇笼罩在金色阳光之中。
这里是沈从文《边城》的背景地，文内的“小溪”即渝湘界河清水江。小说中，洪安是充满民族风情、回荡田园牧歌的“诗意远方”；现代史上，这里却是解放大西南的战场。
“当年刘邓大军过清水江时，桥墩已被国民党军烧毁。”洪安镇宣传委员刘磊指着洪茶大桥说。
洪茶大桥是当年川湘公路的重要节点，以青石为基、木板为桥，可过车马。1949年11月6日下午，听说解放军来了，驻守洪安国民党军强征商铺煤油，强拆瓦匠木棚，焚毁桥面。
75年的时光潺潺流过，桥墩染上岁月的黑青色，桥基上仍烙着当年焚烧的烟熏痕迹。
解放军为何选择由洪安入川？
秀山县委宣传部三级调研员白胜文拿出地图，勾勒出当时国民党在四川布置的铁桶般守势：“你看，洪安处于川湘鄂与黔东两条防线的缝隙，中间还有沟通西南与中南的交通动脉川湘公路。”
听说解放大军来袭，国民党军慌了神，将洪安、茶洞两地船只赶到清水江上下游远处，或藏于河汊深处，妄图阻滞解放军过江。
当天下午4时许，二野前哨抵达茶洞，见桥被烧毁，便立即在茶洞布置阵地。一部分解放军在当地群众帮助下，找到3只小木船，准备正面强渡；另有解放军分左右翼想办法涉水过江包抄洪安。
下午5时许，解放军在机枪阵组成的火力网掩护下开始强渡过江，洪安守军则朝江面开枪，妄图阻击解放军渡江。一时间，幽静的清水江面，枪炮声不断，喊杀声震天。
洪安国民党军从未见过“这么大阵仗”的进攻，又听说已被包抄，一时间军心涣散，扛枪跑路——从两军相接到战斗结束，不过20多分钟。
“解放军打洪安，一开始我们怕得很。”80岁的洪安居民唐宗华当年仅5岁，他至今仍记得那天下午洪安场一片嘈杂混乱，父亲唐太松迅速将铺门板别上，将财物藏进洞窖。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透过门板缝隙往外看，只见寒风中，屋外阶檐坎下，穿着补丁军装的解放军抱着枪睡得正香。吃惊之余，唐太松和街上不少人家打开铺门板，请解放军进屋歇息。
但解放军无暇休息，因为洪茶大桥被毁，后续部队急需快速过江。秀山县养路段留用工程师肖光炯提议，一边修复洪茶大桥，一边搭浮桥。
唐宗华回忆，第一次见着这么纪律严明、不扰民的部队，解放军过河的“难事”，就成了老百姓的“急事”。
唐太松搬出准备建新房的上好原木，要捐给解放军。解放军收下原木，却写给他一张欠条，记明收到木材的时间、地点、数量等。
部队给欠条，这让当地人惊奇之余很感动。
在洪安的二野司令部旧址，至今还保存着类似欠条的复印件。洪安镇纪委书记雷萨琪介绍，当时解放军征粮都要给“借粮证”，解放后可抵扣公粮上缴。但不少群众把它当成“传家宝”，传给了儿孙。
在各族群众的热心支援下，清水江上架起可供四路人马通行的浮桥，后又以8只“娘娘船”搭起车渡船，确保解放军顺利西进。
11月7日，秀山县城解放，这也是重庆首个被解放的县城。
11月30日，刘伯承和邓小平跨过清水江，住进了唐太松家隔壁的复兴银行。入夜，二野司令部用柴油机发电。电灯驱散了洪安街的黑暗，也预示着全川将迎来光明。
据了解，贵州天柱县是二野在西南地区解放的首个县，但洪安仍被视为二野挺进大西南的重要节点。
在洪茶大桥洪安桥头，有一个“一脚踏三省”广场。广场上矗立着高大的“刘邓大军挺进大西南纪念碑”，上有邓小平手书“走向大西南”几个金色大字。操着南腔北调的游客，在这里排队打卡，凭吊那段光辉岁月。
如今的洪安，已是武陵山区重要的文旅融合景点，刘邓大军由此挺进大西南的历史，成为当地发展红色文旅的核心。去年，洪安接待游客352万人次，实现旅游综合收入21.2亿元。以红色文旅为“底色”，该镇还发展起1.5万亩脐橙基地和1.2万亩茶叶基地，培育各类新型经营主体1680家，带动4000余村民增收。
剿顽匪，巩固新生人民政权
因地处“鸡鸣三省”之地，解放后的秀山仍面临国民党残余势力和土匪的联合反扑。一场持续了近一年的剿匪运动随即展开……
回忆起解放之初与战友们建立秀山县人民政府、与顽匪作战的往昔，97岁的西南服务团战士文代贤老人眼角涌出了泪花。
1949年11月19日，秀山县人民政府正式成立，21日正式挂牌，以西南服务团战士为班底搭建起人民政府班子，于吉仁任县委书记兼县长，汤吉震任副县长，文代贤做秘书与财会工作。
当时的旧县政府，早已被洗劫一空。当群众看到于吉仁穿着黄棉衣，用背包当凳子，在膝头办公时，都感慨共产党不简单！
“斗大方城镇蜀陬，公然黔楚此咽喉。”清代诗人陈汝燮的《过秀城》，写出了秀山的战略地位，以及川鄂湘黔复杂的军事局面。刘邓首长离开秀山前，邓小平专门告诫当地干部“现在地方武装活动猖獗，你们要做好上山打游击的思想准备”。
果然，1949年12月12日，随着二野大部队过境完毕，梅江留用旧乡长叛乱；1950年1月6日，与梅江毗邻的贵州匪首又率1400名土匪血洗梅江。
当时，秀山县人民政府兵力只有两个连，却要面对全县几十股土匪的4000多人，力量悬殊。土匪中，除伪县长李琛直接掌握的两个中队外，还有东路熊子云、西路杨卓之、南路简国安、北路陈光佩这4股主要势力。
1950年1月30日，杨卓之裹挟上万民众向县城逼近。次日凌晨，于吉仁决定带领大家“避敌锋芒，保存实力”，向外撤离。
队伍撤离花了一整天时间，先趁夜色向东虚晃一枪，后北上直达酉阳龙潭。
在龙潭的十多天时间，秀山县委组织大家学习休整，统一思想，树立了打回秀山的信心和决心。2月17日正好是农历大年初一，酉阳军分区司令员伍国仲发布了“打回秀山”的命令。随即，一个团和秀山独立营以及全县干部开拔，兵分三路向秀山进发。
2月18日拂晓，解放军主力部队包围县城北门、东门和西门，预留一支人马埋伏在南门外。战斗首先从北门打响，此时守敌正在打牌赌钱，“从天而降”的解放军让守敌措手不及。秀山县城一举被收复。
由于兵力不足，之后解放军仍只能扼守川湘公路沿线及产粮区，让土匪得到喘息之机，与解放军形成拉锯战。解放军不得不采取“以点制面”，通过谋略震慑土匪。
1950年7月31日下午5点，酉阳军分区一团以县城为中心，悄悄分四个方向快速行军搜寻土匪，8月1日凌晨5点又悄悄回到县城，开会游行庆祝八一建军节。这让残留的至少两个团的土匪心惊胆战，相当长一段时间不敢妄动。
“我常听父亲说，当时的土匪非常凶悍。”刘敏是西南服务团团员李治武的儿媳，经常听李治武讲当年的剿匪故事，其中最惊险的是在溶溪与土匪的短兵相接。
1950年1月25日，溶溪区公所被土匪攻下，区长罗秋田下落不明。在追查罗秋田途中，李治武被4名土匪抓住，绑往土匪窝。
在走到一个崖坎边时，土匪对他起了歹意，但其中一个土匪想要李治武身上的呢料衣服。于是，两个土匪站在李治武身前用枪对准他，另两人站在他身后松绑准备剥衣服。麻绳刚松开，李治武就凭自己所学的武艺，将身后土匪撞下崖坎，又一手朝前夺回自己的枪，另一手抢下土匪的枪，并顺势一击，打掉另一土匪的枪。两个土匪吓破了胆，拔腿就跑，李治武这才脱了险。
1950年9月中旬，酉阳军分区遵照川东军区的命令，开展川黔湘鄂边区大会剿。战场以川湘公路为界，东部与湖南湘西部队、西部与贵州铜仁军分区合作，仅10天时间就击溃了各路土匪主力，将其分别围歼于湖南八面山和贵州梵净山。
此轮剿匪中，熊子云被当场击毙，李琛被愤怒的搜山群众当场砸死；陈光佩、简国安被活捉；杨卓之在贵州印江被缉拿归案。3人在县城被公判处决，秀山从此不再有匪患。
安宁的环境为秀山发展打下良好的基础。近年来，秀山围绕渝鄂湘黔毗邻地区中心城市总体定位抓发展、拼经济，去年地区生产总值完成369.5亿元，持续领跑渝东南，连续5年入选西部百强县，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速渝东南排名第一。龙凤等昔日的剿匪战场已成今日粮仓，粮油单产增幅及增量均排名全市第一；“一药两茶”等特色产业在地面积保持100万亩以上，巴渝和美乡村建设持续推进，成为全市首批7个“小县大城”试点区县之一，中心城市的集聚能力正在加快提升，外地市场主体在秀山登记注册超过1万个，外地群众在秀山就业创业达到2.3万人，外地学子秀山就读突破1万人。
发展经济，连通世界
“二十多年前，除了山上有些树木外，到处都是光秃秃的。”白胜文指着货场旁山势逶迤的凤凰山说，山下这一带都统称山脚岩。1950年2月，解放军从龙潭打回来时，曾从这里抄道平凯平定匪乱，之后秀山才慢慢恢复了与外界交流的通道。
解放之初的秀山，交通落后，匪患猖獗，作为生活必需品的食盐价格特别高，两块银圆才能买1公斤食盐——相当于10公斤猪肉或100公斤大米的价格。文代贤回忆，当时，只有富裕家庭才能“吃盐自由”，贫穷家庭多以辣椒代替食盐下饭。土匪也曾以此来挑拨和煽动群众对人民政府的不满。
人民政府成立后，严厉打击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的投机商家；成立县国营贸易公司，以刘邓大军过境时留下的3000块银圆为本金，开展以食盐为中心的经济斗争。
当时，贸易公司从重庆、龚滩等地大量运进食盐，将秀山的桐油、茶叶、生漆、猪毛等土特产运往常德和吉首等地销售，换回花纱、布匹、日用百货等。为防土匪抢劫，县人民政府在武装力量不足的情况下，依然抽调两个排的兵力武装押运。
与此同时，县人民政府在县内主要场镇设立食盐代销点，全县统一售价，每公斤食盐价格下降到五六十个铜板，有效平抑了盐价。
蜀道有时尽，春风几处分。吹来黔地雨，卷入楚天云。
如今的秀山，已从重庆最边远的山区，成为全市6个区域性综合交通枢纽之一。借西部陆海新通道建设的东风，秀山建成渝怀铁路300万吨战略装卸点、化工品专线，投用10万标箱铁路集装箱货场，开行17条武陵物流专线，大宗货物年吞吐量达到1000万吨，形成“立足秀山、服务武陵、辐射全国”的发展态势。
钦州—秀山武陵山班列周班运行，秀山—莫斯科中欧班列，秀山—缅甸仰光、秀山—越南河内、老挝万象—秀山跨境公路班车开行……随着物流产业的发展，秀山人的胸怀也更加宽阔，与世界联系更加紧密。2023年，秀山县外贸总额增长278%、增速全市第二，推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