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六中午，前台服务员查到记者的预订信息，脸上露出某种赞许神情：“订得早是对的，可以给你安排一个好位置。”
观旗宾馆总共85间房，默认的“好位置”是指坐在房中，就能遥望到天安门广场。从这条准则出发，朝北房间为上，朝东次之，南向窗外虽然也是繁华街景，但在服务员口中，因为没有“核心元素”，基本等于“啥也看不着”。
与观旗宾馆遥遥相对，前门东侧还有一座升旗宾馆。但宾馆的前台告诉记者，因为房间都朝南，在屋里是不能看到广场的。
许是基于这种独家优势，观旗宾馆的服务员指点起来都带着几分自豪，“那是全国人大，再往远是纪念碑……安检要先过通道……嗨，不用跟你说，天天早上人可多了，到时候随大流就行！”
宾馆房间狭小，暖气也并不很足，但不远处隐隐响起的欢笑，让人意识到能在距天安门如此之近的房间尽赏其巍峨身姿，让住客忘记了在意“细节”。
循着笑声推开虚掩的房门，小男孩顾家鸣正趴在窗边为一览无余的天安门城楼大呼小叫。他和爸爸妈妈从大庆出发，周六早上到京，刚刚办好入住。
家鸣从未来过北京，一家人计划停留四五天，顺便游玩一番，观旗被列为第一项安排。“我爸说7点多升旗，但要很早很早去。”妈妈瞟了眼儿子，“你能起来吗？”“我当然能！”
对于为什么想看升旗，家鸣回答得很是认真。“我们学校每周一组织升旗，如果主科老师拖堂，没时间出去，就在教室用投影仪播升旗仪式，录的就是北京的。特别威风，特别整齐！”
陶醉于窗外风景的不只家鸣，果冻一家的房间在更高一层，推开门后果冻妈妈惊喜地跟女儿打趣，“嚯，视野太好了，不然明天咱屋里看吧！”“那可不行！”信以为真的果冻马上“抗议”。虽是北京孩子，她却从未看过升旗，只幻想过“宏伟”的场景。这次跟班里7个同学约好观旗，怎么能失约？
“逗你玩呢”，妈妈笑起来，捋了下果冻的马尾辫。“1号又赶上周末，挺难得的。我们几家计划很久了，觉得一起住这儿，一起看场升旗特别有意义。”
倒计时
观旗前夜 情绪涌动
北方冬季总是天黑得早，夜幕降临，人们或享用完晚餐，或拎着吃喝回房。52岁的荀大叔靠在床头休息，旁边几个袋子，印着“上海特产”字样。“我们晚上刚到北京，房间是提前订好的”，他指指站在窗边，对着夜景拍个不停的同伴贺大叔，“就为了明天陪他看场升旗。”
听到谈及自己，贺大叔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来，带着浓重口音告诉记者，他们是宁夏人，做点小买卖，这次到江苏常州办完事，去了趟上海，又从上海专门赶到北京停留一夜，看完升旗就要回宁夏了。
为什么不多呆几天？“哎呀回去还有生意做，看升旗就是象征，就等于看过北京了……哦，明天再抽空买点特产。”
“还有多拍几个小视频！”荀大叔乐呵呵地插话。他有些骄傲地表示，自己2004年看过一次升旗，9月份，早上温度还行。“现在嘛肯定要冷的，那也要坚持，像他没看过升旗心里总是遗憾的。”
不到晚上9点，宾馆里便涌动起“观旗倒计时”的氛围。站在走廊，很容易透过不太隔音的墙壁听到房间里的洗漱声，孩子的喧闹声，以及父母吆喝着催他们早点睡。当然，最多的还是操着各种方言的电话和视频。在一句句“行，给你发”、“尽量往前站”、“我多拍点儿”的快乐应允中，你会发现，看一场升旗，可能远不只是观旗者自己的事情。
“中国人总有一种国家的荣誉感和自豪感嘛！”56岁的黄阿姨已经在北京呆了三天，逛了国博、天坛、故宫，接下来专门等着观赏1号的升旗仪式。她30年前曾到北京出差，但未能现场观旗。“这回女儿请了假，再加上我们四川凉山有个彝族年，放了几天假，陪我‘故地重游’，怎么也得看看升旗了。”
虽说电视上的升旗仪式也没少看，但“来都来了，肯定要亲自感受一下嘛！”黄阿姨快人快语，“就像北京烤鸭，你说哪儿没有呀，我们四川也有嘛，但到了北京，怎么也得去全聚德吃一下吧？还有东来顺，我觉得没有我们四川火锅好吃，那也得涮一下呀你说对不对？旅游就要有旅游的样子呀！”
起大早
迎风奔跑 旗在那里
住在观旗宾馆，早起不太需要闹钟。凌晨5点前，就会响起哗哗的抽水马桶声，咣当当的关门声，以及咚咚咚的下楼脚步……没人确切知道应该几点出发，两家宾馆给出的建议都是“越早越好”。为了获取更佳的欣赏与拍摄角度，大家都按自己理解尽力起早，而后“全副武装”，扎进滴水成冰的浓浓夜色之中。
刚过5点半，已有近200米长的队伍在依次通过安检口。这种场景让陆续到达广场西侧的人们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93岁的孟老爷子腰背佝偻，步履蹒跚，在左右两位女儿搀扶下，用尽全力“奔”向安检口，嘴里不时发出沉重的“嘿、嘿”声。或许连女儿把他棉衣帽子戴在绒线帽子外的举动都觉得碍事，老人几次晃头躲闪。“哎呀，一会你就冷了！”走在左侧的女儿不由分说，一个猛劲，还是坚持给老父亲戴上了帽子。
排进队伍，大女儿告诉记者，他们昨天从辽宁来京，明天就要回去了。父亲年龄太大，没办法东奔西跑，只能在天安门附近转悠。看升旗是老人的夙愿，估计以后就很难再出来了，一定要满足。老爷子靠在女儿身边，连连点头表示认同，堆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笑容。
过了安检口，队伍再次停住。周边如水寂静，只有这里人声喧哗。一对情侣搂在一起，小伙安抚冻得哆嗦的女朋友，“夏天看哪有冬天有教育意义是吧？”一位大哥语音指导着先一步进去的同伴，“看到我发群里的位置了吧？1和2是最好的，你赶紧去！”还有“经验人士”高谈阔论，“这里停一下，就是给你跑的机会。”
话音未落，通往广场的护栏打开了。如同刚刚的分析，所有人都开始迎风奔跑。婴儿被放在车里，老人被搀扶着，行动不便者坐在轮椅上，共同目标就是300米外的旗杆。先到者摆出胜利姿态，牢牢贴着绳站住，而后对着漆黑夜空中的旗杆连连拍照。哪怕此时距7点16分的升旗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接下来就是长久的等待，寒风劲吹，记者套了两件棉袄，仍感到热量在一点点流逝。但这并不妨碍大爷在黑棉袄外系上红色围巾，姑娘就着路灯光晕涂抹未来得及勾画的红唇，小孩子被早早举上肩膀。
6点半，晨光熹微中整座城市渐渐醒来。此时到达的人群，位置太过靠后，已经不可能看见仪仗队了。那么便索性放弃一定要“完美记录”的执念，三五成群摆造型拍照、兴高采烈地谈天说地。来过、感受过，便已心满意足。
“出来了出来了！” 伴随国歌奏响，人群一阵骚动。无论站在广场哪个位置，是能看到国旗班与护卫队，还是只能看到半根旗杆，人们都将手机尽全力高高举起，直到48秒后，国旗定格在旗杆顶端。
仪式在一片欢呼中结束，游客散去，各自研究起新一天的行程。远处，长安街已是车水马龙，就如同每一个普通的清晨。可能只有观旗的人们明白，自己带走了什么。
北京晚报 记者： 魏婧 文并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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