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船了,大家站稳喽!”6月1日晚6点,伴随着轮船出港的“呜呜”声,开往南京江心洲的当日最后一班渡轮从棉花堤渡口出发,缓缓驶向夹江对岸的旗杆码头。抬眼望去,晚霞染红江面,青奥双子塔、“南京眼”步行桥在落日余晖里巍峨而绚丽。
图为江心洲渡轮 赵亚玲/摄
5月1日,阔别近四年的南京棉花堤—江心洲旗杆渡口轮渡复航,通航一月,累计载客2万人次。乍看,这与江心洲过江交通量比似乎微不足道,下游3公里应天大街隧道一天的通车辆就超过了10万车次,但南京公交部门并不这样看。“轮渡连接起了被长江隔断的城市路网,是城市公共交通的必要补充,载客量虽然不大,却满足了平常骑车和坐公交的市民出行,他们每天为了生活往来江岛两岸,理当是城市公交要特别照护的对象。”南京轮渡有限公司总经理张勇说。
作为江苏唯一的跨江城市,南京跨江桥隧越建越多,依然保留了河西—江心洲、中山码头—浦口码头、燕子矶—八卦洲3处轮渡。现代都市为何不愿舍弃轮渡?记者进行了调查。
轮渡过江,乘客多是洲上老居民
“坐上轮渡,5分钟就到江心洲,要是骑车绕道夹江大桥爬上爬下,那得半小时!”在河西新城棉花堤渡口,准备乘船的居民热心地向记者解释,轮渡不仅能抄近路,连自行车、电动车都可以乘轮渡过江。
从早7点到晚6点10分,江心洲轮渡每天开行18个航次,每艘船最多可载客120人、30辆自行车或电动车。与乘坐公交车和地铁一样,轮渡支持刷交通卡,但不同的是,乘坐轮渡只计次不收费。“乘坐轮渡的好多是老面孔,这个点正好下班回家吃饭。”轮渡检票人员告诉记者,这些熟面孔多是老江心洲居民,他们拆迁后进城,到河西来上班、做家政或打零工。他们骑车到渡口坐船,比骑车到岛上搭乘地铁再转乘公交、共享单车等要方便许多。
对轮渡对岸的江心洲居民来说,乘坐轮渡不仅节省了时间,还省了钱。如果坐地铁再骑网约单车,出趟岛得三四块,一个来回七八块,“如今坐轮渡再骑车不用花钱,坐轮渡转公交就块把钱”。这种方式极大便利了江心花苑、绿岛新村等小区居民出入江心洲,这些小区多是拆迁安置房小区。
江心洲旗杆渡口 赵亚玲/摄在体验江心洲轮渡的途中,记者不仅认识了淳朴的江心洲洲民,还在长江上邂逅了一幕绝美的“橘子海”。初夏傍晚,晴霞满天,夹江上落日熔金、水天一色,映照着河西新城的壮阔天际线和芳草萋萋的江心洲,“南京眼”步行桥凌空飞架,而记者乘坐的轮船和修旧如旧的旗杆码头,又极富年代感和怀旧味,古朴和壮美、传统和现代在5分钟的轮渡行程中交相辉映。江心洲轮渡开通一个月共载客2万人次,它的“顾客”除了日常出行的居民,还有不少前来打卡的游客、骑行爱好者。“听说轮渡又开了,我就带爷爷奶奶来体验一下。小时候的夏天,他们经常带着我,背上一筐葡萄出岛售卖。”有乘客是“老江心洲”,他们乘坐轮渡目的不在通行,主打一个怀旧。还有一些儿时参加班级活动到江心洲摘葡萄、挖萝卜的学生们,听说江心洲轮渡复航,也结伴回来感受江心洲的变化。王敏和同学从济南来南京旅游,她们在做攻略时看到有轮渡,就决定来体验一下,顺便去江心洲赏花海。初夏的江心洲一路繁花,成片的月见草、大滨菊、薰衣草,映衬着远处的高楼和江桥,随手一拍就是大片。图为江心洲渡轮 赵亚玲/摄
江景绝佳,轮渡观赏体验感拉满
和江心洲轮渡相比,中山码头渡轮则要忙得多,每天滚动发船,一天有60个班次。任航线两边长江大桥、纬三路过江隧道车流滚滚,中山码头—浦口码头渡轮(宁浦轮渡)依然从容不迫地在长江之上行驶,每天摆渡7000多人往来长江两岸。
“渡轮客流量还有这么大,一是轮渡性价比不错,二是航线江景绝佳。”张勇介绍说,在长江大桥建成之前,宁浦轮渡是南京江南江北最主要的出行方式,后来大桥、纬三路隧道建成,但南京主干道中山北路—浦口的交通连接,并未规划桥隧,还是通过渡轮衔接。中山码头所在的老下关居民区密集,有34路、31路等多条骨干公交码头接驳,江对岸的浦口开发量也不小,居民乘轮渡转乘公交很方便。另外,下关还是南京老城唯一濒临长江主航道的片区,江面开阔,长江大桥、狮子山阅江楼、下关民国建筑群等构成的“江、桥、城、楼”组景,也极具观赏性。
图为宁浦轮渡船舱 刘霞/摄
宁浦渡轮设两层载客,一层是船舱,两排铁质栏杆供电动自行车、自行车稳固停放;二层设有带地柜的木卡座,自带复古味道,用于乘坐观景。码头大门打开后,霎那间一大群骑着各色两轮车的市民涌入船舱,底层大厅全部填满。二层则是一番轻松休闲的景象,乘客们戴着太阳帽、太阳镜,拿出手机拍摄四面江景。乘客花费10元就可以“升舱”三层甲板,这里视野更加开阔,还可感受江风拂面的浩荡。
对于宁浦渡轮来说,一层是交通、是生活,二层和三层是旅游、是情怀。记者看到,在一层船舱里,几乎每辆二轮车上都驮着行李:有工具箱、外卖箱,还有沉甸甸的编织袋……有乘客拿出自家种植的桃子请大家品尝,“尝尝!自家种的,才鸡蛋大小,是小时候的桃子味,我这还有一大兜,拿到城里去卖。”二楼观景平台上,两名大学生一边吃着水果,一边互相拍照,她们是南京艺术学院大三学生,特意乘车来打卡轮渡。她们对记者说:“中山码头轮渡在小红书上很火,带着浓浓的怀旧风,很出片。尤其是日落时分,波光粼粼的江面、两岸的民国建筑、船舱里的剪影,就像文艺电影似的。”
图为宁浦轮渡船舱 刘霞/摄
除了江心洲、宁浦线,南京还有一条江中渡轮燕八线(燕子矶到八卦洲),就位于“长江三大矶”之首的燕子矶公园边,连接着对岸的八卦洲码头,1958年就已开通。过去,八卦洲洲民往返江上,把新鲜瓜果蔬菜带到城里卖,肩扛车驮运上轮渡,码头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如今长江二桥、燕子矶长江隧道通车,非机动车无法通行,洲上开通了多条公交线到城区,但是居民零担小卖乘轮渡更方便,如今每天可出航10班。
桥隧再多,也需轮渡来兜底补充
南京作为江苏唯一跨江布局的城市,历来把跨江交通作为重要事项。“在过江通道大规模建设前,轮渡是过江的主要交通方式,最多时达到7条。单一个江心洲,就有3条渡轮开往棉花堤、上新河和下关。宁浦线最高每天有150班次轮渡。”张勇介绍,后来随着跨江通道越来越多,加之多条地铁通往江北,轮渡客流需求逐步萎缩,目前还剩3条航线。
如今,长江南京段已建成10多条过江通道,并有多条大桥在建,主城区29公里长的长江岸线,总共规划了15条过江通道,平均每隔2公里布局1条。过江桥隧如此之多、运量又大,为何还要保留轮渡呢?
对此,南京城市与交通规划研究院董事长杨涛认为,跨江交通中现代化的桥隧、地铁无疑是骨干、是主体,但跨江通道再密集,也有力所不逮的地方,不能覆盖所有路网,满足所有居民出行需求,这就需要轮渡及时补充和完善。“仔细分析这么多过江通道你会发现,真正让居民采用非机动车过江的极少。”杨涛说,主城区10多条过江通道中,仅长江大桥和应天大街大桥设置了人行和非机动车道,其他要么是过境桥,要么是快速路,这当然是基于效率和快速的考虑,但也限制了市民的出行选择。
以江心洲为例,虽然通了五桥、夹江大桥、南京眼步行桥3条跨江通道,但仅有位置偏北的夹江大桥可以通行非机动车,而江心洲南北长达12公里。随着建设开发加快,江心洲上居民越来越多,多数人在河西上班、打工,骑非机动车过江需绕行夹江大桥,绕出一条“U”形出行线路,既费时又费力。在岛南缺乏非机动车能够通行的独立通道情况下,在江心洲轮渡由于2020年洪水影响停航后,岛上居民要求复航的心愿强烈,不断向街道社区表达诉求。交通部门进行了大量民意调查,共发出调查问卷500份,结果显示有复航需求的人数占比达81%。积极响应居民吁求,南京不但复航轮渡,还重修了旗杆渡口,并调整两条公交线在渡口接驳。
“跨江交通不仅需要地铁、小汽车,也需要两轮车和轮渡。”杨涛说,轮渡是滨江城市不可或缺的交通方式。放眼全国乃至全球,轮渡依旧活跃在现代城市中。巴黎的塞纳河和伦敦的泰晤士河,都有水上轮渡线,悉尼等海湾城市也保留着水上巴士。武汉长江有3条轮渡航线和1条江滩观光线,上海轮渡至今依然是公共交通系统的组成部分。
虽然由于通行的时间、密度安排尚不能完全满足出行需求,但“对于滨江临河城市来说,轮渡不仅是城市交通的有益补充、兜底保障,丰富市民多样化的出行选择,还保留了城市的历史记忆,寄寓了市民的‘江河情怀’”。张勇感怀地说,从南京江心洲轮渡到燕八线到宁浦线,市民游人乘船渡江,远眺长江之水天上来,近看河西新城、百年下关、幕燕山水,不仅消弭了早出晚归的生活劳顿,还能让心静下来、让行程慢下来,体味到城市的壮阔美好,这是世代生活在长江两岸的城市居民才有的记忆,不要轻易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