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地球边缘”大凉山散记
即便是在已进入全球化社会的今天,“大小凉山”这个地理名词仍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三国演义》里诸葛亮七擒孟获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古籍中多有提及的“越西国”,实际上是自先秦以来直至清帝国崩溃一直统治这里的地方政权。这里有国内最大的彝族聚居区,也只有在这里,能看到遍布街巷的彝族古文字。传统和现代依然在这里激荡碰撞,翻过一道山梁,就像翻越了一个世纪。
作为一个在凉山长大、从凉山走出的孩子,在刚刚过去的整整一年当中,我都在“凉山”概念对应的地域内游走,希望找回儿时的印象。我记得那个“地球边缘”就在不远处的深山之中;其间有一条隐秘的道路,让我沿着横断山的余脉逐步深入,穿过荒废的村寨,穿过一个个民族历史的痕迹,最终到达那个历史的奇观。
童年的记忆里,我家居住大凉山里的金阳县城,整个县城仿佛就像是挂在高高悬崖上的地球边缘,记得大人们经常带着干粮到悬崖下边去找回滚下山去的篮球。母亲常常说,小娃儿千万别去悬崖边,下面的水龙王会把你们吸下去。这些“恐惧”的事情,一直伴随着我跟随父亲的部队在大凉山转战,多年来,地球边缘和水龙王的记忆一直挥之不去。
除了生活在成都和川南周边地区的人之外,大小凉山依然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古籍中多有提及的越西国,即是自先秦以来,直至最后一个帝国崩溃,一直统治这里的地方政权,势力范围囊括了今天整个大凉山地理范畴,其中还包括了半个泸沽湖。《三国演义》里诸葛亮七擒孟获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二十一洞的各位洞主,按学术上的称法,应该是大凉山中黑白彝族的土司们。这里是国内最大的彝族聚居区,也只有在这里,能看到遍布街巷的彝族古文字。传统和现代依然在这里激荡碰撞,翻过一道山梁,就像翻越了一个世纪。
古国古道,南丝绸之路从大凉山的小相岭曲曲折折地穿过整个南亚次大陆,直抵印度的加尔各答。几乎每个在成都跟我聊起的人都知道,经由昭通进入云南之前,会经过西昌,会看到身穿查尔瓦的彝族兄弟们围着篝火唱唱跳跳,会想到南红玛瑙,也会反复赞叹飘在邛海上空印着红霞的晚景……这里几乎成了成都平原的后花园。每个周末,西昌的大街上跑满了川A牌照的轿车,人们留恋着街头巷尾的民俗文化,但我们依然想寻找童年记忆中那种朦胧的地球边缘的感觉。
从2015年到2016年的整整一年当中,我都在凉山的概念范围内游走,希望找回儿时的印象。我记得那个“地球边缘”就在不远处的深山之中,有一条隐秘的道路,沿着横断山的余脉逐步深入,穿过荒废的村寨,穿过一个个民族历史的痕迹,最终到达那个历史的奇观。
关于大凉山,我很乐意给所有人唠叨一番,某天在小山村古里拉达(凉山彝族的发源地)我就想告诉跟我一起随行的一个记者,我的父辈在随军到来之后,所征服的山崖绝壁、广袤森林,包括外界从未接触过的悬崖村。多年来,外界传闻的大凉山总与贫困和落后为伴,我不想让我为之骄傲的英雄和传说,以不恰当的方式铺陈在世人面前被嘲笑!所以我很矛盾,我必须为这些大山做些什么,这里的村民很善良,他们感激着每一个到来的人。
攀西大裂谷横断山脉的尾巴
凉山位于四川盆地和川西南山地之间,大约在6亿多年前,中国大陆因古海洋的分离成几大古陆板块,其中的杨子古陆从南半球的澳大利亚板块分离向北漂移,缓慢与北半球的古陆合拢。在随后数亿年间几大古陆板块拼合对接的过程中,位于杨子古陆西缘的部分逐渐与悄然隆起的古特斯洋板块(即后来的青藏古陆)拼接,并伴随着地球深部地幔炽热岩浆的上涌,同时与古陆基底岩层产生强烈的热结晶作用。于是一个地球上罕见的成矿地质裂谷带——攀西大裂谷就这样诞生了。曾经有一条古南丝绸古道穿过这里,相传古时从四川邛崍贩运毛铁的毛帮背夫经过攀西一带的群山时,不时感觉背驮的东西沉重了许多,迈步艰难,走出这个区域忽然又轻松了起来,他们哪里知道,他们经过的是一座座宝藏一般的铁矿山。这条矿脉带从横断山的最远端开始,一直延续到此地。
大凉山的东部是青藏高原横断山脉南缘地带十分重要的地理单元,由金沙江下游深切峡谷隔断与云贵高原相望,金沙江出大凉山和乌蒙山对峙的峡谷后进入四川盆地,地质地貌从岭谷相间的纵向格局演变为纵横深切峡谷与高原面混合共生的形态。而从青藏高原南下的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在大小凉山的山间并流,海拔只有几百米的河谷侵蚀基准面和数千米高的山地高差形成了河流强大的侵蚀切割动力,使大凉山地区地形纵横交错,峡谷深邃,高原夷平面多级呈现,景观立体分布。
凉山作为中国东部湿润亚热带气候和西部干湿亚热带气候的分界线,因山高气寒,所以有了这个“凉”字,但凉山这个词到了清代才开始在文献中出现。大小凉山以黄茅埂为界,有着南干北湿、东润西燥、低热高凉的特点。4月中旬,我们向龙头山进发,到达大凉山的支尔莫乡的时候,白天的体感温度已相当热。
凉山州昭觉县的支尔莫乡,最能代表大凉山的奇特气候。这里植被丰厚,落差2000多米的峡谷,由下至上分布了几种不同气候带的植物,云雾从空气湿润的深谷里升起,水汽笼罩在青灰色玄武岩山体上,才走过半山,就冲破了云层。站在狮子山腰,与龙头山对峙,这也是全览凉山攀西大裂谷的最佳位置之一。
彝族同胞给攀西大裂谷编排了很多神话传说,比如隔谷相望的狮子和龙头二山,就是两位山神互相不服,比武决斗的产物。乡党委书记阿皮几体还给我们做了详细描述:“神话中狮子山山神一箭射中了龙头山上一匹马的前额,于是龙头山山神怒回一箭,这一剑射中了狮子山上一只狗鼻子上的一粒米。最终狮子山神大骇,于是呼风唤雨把自己包裹起来,三天里只有一天放晴。”生活在这里的彝族乡民世世代代都是用这个传说来解释为什么大峡谷终年累月的躲在云中不见天日。由于云雾的遮挡,支尔莫这一带被原始雨林层层叠叠地覆盖着。隔着峡谷相望的龙头山确实一副高原草甸的精致,精致的山坡像是铺着一层绿色的地毯。
Tips
攀西大裂谷:
恢宏壮丽的“科罗拉多式”峡谷群,昭觉县、美姑县和雷波县众多乡镇沿峡谷两侧高低错落的台地分布。峡谷岩层主要由石灰岩、砂岩以及变质岩组成,岩层水平或缓倾斜,因地质断裂和河流切割的不均匀性,形成了不同高度的夷平面台地和深度超过2000米的纵向和横向峡谷群,其形态犹如美国科罗拉多大峡谷,气势宏伟壮观。众多彝族村落分布在这些台地和陡峭的坡地上,组成了一道奇特的人文景观,是人类争取生存空间的“活化石”。昭觉县、美姑县和雷波县三县城均有班车可达,大裂谷距离各县城都是30公里。
布拖县三江峡谷汇合之地:
从布拖坝子流过的西溪河和泥鳅河在海拔2000多米的高原积蓄了足够能量向海拔600多米的金沙江进行猛烈冲击,刻画出三江汇合的峡谷奇观,如今这里高峡出平湖,公路直达,神奇深邃的大峡谷群终于向世人展示。
有老树的地方就有故事
藏族的《格萨尔王传》要在草原的溪水边吟唱,而老彝胞的神鬼故事则离不开百年老树的华盖。彝族人说,有大树老树的地方就一定有故事,哪里的古树最多,哪里的故事就最多。支尔莫乡里派来的年轻向导吉克说,流经支尔莫乡的金沙江悬崖之上总是有些悬在半空的古树,这些古树以前还留存有沙马甘道土司的剑与鼓,这位土司用鼓声司晨,乡民们也以鼓声为作息时间,而『支尔莫』,在彝族语里就是钟、风铃的意思。
沿着攀西大裂谷东西走向的水电公路下行,布色列落村就建在半山腰的一块冲积扇(河流冲击出来的平原)上,村子海拔2400米,从这里有一道天梯,下降到海拔1500米的位置时,就到了最近网络热度飙升的阿土列尔悬崖村。800米的落差,一道藤梯,每周攀着藤梯去上学的孩子,使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闻名“两会”。从阿土列尔村的位置再向下走4公里就到了攀西大裂谷的谷底,这一解构分布与科罗拉多大峡谷几乎完全相同。村子背后有一座苏八古水电站,垂直落差1180米,记得去年在雅鲁藏布大峡谷的谷口看到计划中的世界最大水电站落差2200米,但是没有建成,想来这个已经存在的电站,在同类梯级电站里应该算得上亚洲第一、世界第二了。然而,攀西大裂谷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水量太小,因水量太小装机容量也太小了,性价比太低,因此自建成以来至今还没有真正地起到过发电作用,而我们到来的时候才听说,这个电站如今终于并入“西电东送”的电网。
布色列落村,苍琼观景平台的景观浩荡极致,从平台到谷地,落差是惊人的2000米,人在云层之上,能纵览横断山脉的辉煌,令人震惊。这里地质活动剧烈、金沙江下游水系切割强烈,峡谷深邃的大凉山腹地,能有地貌如此强烈的反差景观十分罕见,加上生态系统的完整性和彝族文化习俗的原真保存,完全是现代旅游市场的稀缺资源。以龙头山—狮子山—美姑河大峡谷为圈的跨界国家公园理念就源于此。
在布色列落村扎额家支(彝族聚居单位,类似生产组),顺着山褶下到悬崖村,5个半小时的路程,相信这是我们此行所有人人生中走的最为艰辛的一段山路,七八十度的坡度,丛生的杂草灌木经常遮蔽了先行者的身影,而使跟进者找不到去路。而所谓的路也不过是刚刚走出来的,一边紧贴着山壁,而另一边便是深谷沟壑,最窄的地方甚至达不到双脚并拢的宽度,脚下密林里潮湿的腐叶或是阳光下干燥的碎石经常让人滑倒,头顶还要提防猴子往山下砍石头。后来我们得知,这其实是条村民多年不走的路。
阿皮书记早早通知阿土列尔村里的年轻人等候在半途来接应我们,于是我们到休息点稍作整顿并补充水分。休息点的那处山窝,几年前还有村里人住,因为备受猴子和野猪的骚扰,现在全部搬到山下平台上,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