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寒山子的性格,台湾陈慧剑先生的概括就非常贴切。他说:“(他)逻辑汗漫,有如老聃;他高蹈放旷,情感恣肆,有如庄生;他沉厚,友爱,谦恕,有如孔子;他纯一,自然,放任,有如陶潜;他深邃,奇谲,浩瀚,有如释迦。”多年漂泊,半生孤寂,这人间的悲与喜,富与贫,他都见过经历过,而最后在这天台山上,佛道宗庭,他养成了以儒齐家、以道修身、以佛为归宿的独特性格,所以他才会对天台隐居生活发出这样的感慨“自从到此天台境,经今早度几冬春。山水不移人自老,见却多少后生人。”
【七十年春秋,唯余诗百篇】
寒山子隐居天台长达七十多个春秋,连姓名和身世都让后人难以查证,他留下的除了“桦皮为冠,布裘破敝,木屐履地”的“疯颠汉”、“贫穷士”形象,就是那300多首白话诗。
寒山诗从内容上大致可以分为世俗诗与宗教诗两大类,但两者并不是绝对地泾渭分明。其中世俗诗中又包括抒情咏怀、讽世劝俗、山林隐逸等多方面内容。寒山诗内涵丰富,思想深邃,风格独特,清新通俗,一千多年来在社会各阶层僧俗道儒中广为流传,在诗坛上有“寒山体”之称。
寒山的诗风和100年前的王梵志一脉相承,也是口语体的白话诗。他生活在大唐盛世,却入山作了隐士。他与李白、杜甫同时代,放到星光灿烂的盛唐诗人堆里,他的诗艺算不上高超,但淹没不了个性的光辉。他生前寂寂无名,身后却声誉日隆,并绵延千年至今不断——白居易、王安石都写过访拟他的诗集的诗篇,苏轼、黄庭坚对他的诗有特殊的兴趣,朱熹、陆游关心过他的诗集的出版与校勘。他的诗歌最早传播者是道士,唐人的志怪小说就把他编作成仙的道士下凡;到了宋朝他却被佛家公认为文殊菩萨再世;元代他的诗流传到朝鲜和日本;明代他的诗篇收入《唐音统签》的《全唐诗》中,被正统文化认可。
【山水之造化,文化之厚重】
天台与长安相距上千公里,寒山子从遥远的关中地区,走到山水明秀的江南天台,要横跨和适应的不仅仅是地域的差别,还有文化的不同。但恰恰是因着“文化”这一缘由,才促使他不远千里也要抵达天台。
东晋文人一篇《游天台山赋》,极尽溢美之词,描绘天台神秀山水:“天台山者,盖山岳之神秀者也。涉海则有方丈、蓬莱,登陆则有四明、天台。皆玄圣之所游化,灵仙之所窟宅。夫其峻极之状、嘉祥之美,穷山海之瑰富,尽人情之壮丽矣。”于是天台山成为了中华名山,也由此引得名人雅士齐涌天台。
佛教在汉末就已传入天台山,东晋时石梁方广寺成为中国五百罗汉道场。陈隋之际,智者大师入天台山开创了中国第一个佛教宗派天台宗,被尊为“东方释迦摩尼”,国清寺成为天台宗的祖庭,天台也因此被比作佛教发祥地灵鹫峰,有“即是灵山”之誉。天台还是禅宗重镇,“五家七宗”在这里都有过传承历史,至唐中叶,遗则在桐柏山盛传牛头禅创佛窟学,普案弘扬临济宗,建万年寺。天台寺观棋布,仙释睦居,成为了无数人神往的圣山。
天台山桐柏宫是道教南宗的祖庭。三国吴赤乌元年,著名道家葛玄在桐柏山炼丹,开创了道教灵宝派,并于华顶山开人工种植茶树之先河,被称为“茶祖”。唐贞观年间,司马承祯隐居天台山修行,创立道教天台桐柏派。道教南宗,由天台本地人士张伯端始创,其宗旨是性命双修,也就是炼内丹,调理内心,其修炼的桐柏宫亦被称为道教南宗祖庭。
【天台寒岩,一生托付】
那么天台寒岩又是一处怎样的洞天福地呢?直让他一生咏叹自娱,托付终身。在“四万八千丈”高的天台山西去余脉中,有一座被称为“十里铁甲龙”的陡峭山岗环绕的寒石山,山上有一洞高15米,宽48米,深78米,可容百十人,洞口左右有龟蛇两岩守护,洞口竖一块丈把高平顶盘陀石,直似蒲团,称作“宴坐石”,正是寒山子修炼宴坐之处。他也在此地写下了多篇隐居生活的诗作,如“我向前溪照碧流,或向岩边坐盘石。心似孤云无所依,悠悠世事何须觅。”世人从这些淡然、闲适的文字中,遐想他的天台隐居故事。
寒岩旧名拊石洞,因寒山子在此隐居而后得名。隐居寒岩七十余年的时间里,寒山子留下了许多文风生趣的诗句来描绘寒岩,其中最著名的一首诗是这样形容寒岩的:“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如今,这首诗被书刻在寒岩脚下的后岸村墙上,在岁月中传承和延续寒岩的远世之美。
【寒山子与拾得】
世人谈论寒山子的时候,从来不会单独只传说他的故事,一定会将他和拾得放在一处提起。与寒山子相比,拾得的身世悲惨。他刚出世时,便被父母遗弃在赤城山野间,幸得当时国清寺主持丰干和尚经过,丰干慈悲为怀,将其带回寺中抚养,并取名拾得,在国清寺中将他受戒为僧。拾得受戒后,开始在斋堂做行堂工作(每日为大众铺碗筷、添饭加水等),一日忽然兀自登座,与诸佛像对坐而食,口中嚷着:“憍陈如!你这声闻小果啊!”旁若无人地比划着筷子,呵呵大笑,因而被改派到厨房洗碗碟。
当时寒山子还未到国清寺,依旧在寒岩中隐居,他穿着奇怪,僧不像僧,道不像道,喜欢诗文辞藻却又时常随性而作,拾得敬佩寒山子的文采风范,便每日收积国清寺僧人用剩的饭菜,供养寒山。寒山每次下山来国清寺,拾得必有一竹篓的饭菜送给寒山,由寒山背上山去。丰干和尚见他们如此要好,便让寒山进寺和拾得一起当国清寺的厨僧。
寒山进寺做厨僧后,或在廊下踱步,或者对空谩骂,总是容貌枯悴,衣衫褴褛,头上经常戴着桦树皮作成的帽子,脚下则穿着木屐,然而在他的怪异言行之中,似乎蕴藏着许多佛理。有时候,他的荒诞行径惹得寺僧不耐,拿杖棍逐赶他,他也不以为意,反而拍拍手,呵呵大笑而去。
寒山曾问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拾得答曰:“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这个绝妙的问答,蕴含了面对人我是非的处世之道,因此虽经一千多年,仍传诵至今。
【漂洋过海的“寒山热”】
值得一提的是,寒山子诗及寒山子的事迹伴随中日两国文化的交流而远布海外。寒山子诗独特的艺术风貌及寒山子智慧超脱的禅者形象对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