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太原。正太铁路未开之前,太原的商业气息远不及北边的忻州和南边的太谷,省府城关四门之内,仅有2万多人口,是一座政治和军事意义上的城市,而不是经济中心。民国初年,山西省十大商镇,太原还不能列入其中。太原作为正太铁路西段终点,这座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古城,旧有格局被打破——开承恩门设火车站,拆瓮城辟正太街,这样一来,传统的城包池围的城市建设格局率先被打破,上马街、桥东街、按司街、钟楼街等形成了繁荣的商业圈。商业圈形成之后,城市空间布局焕然一新,“道路敞豁,颇具洋风”。
因为正太铁路,太原的城市功能由全省的军事、行政中心,转而成为全省的商贸中心。因为铁路开通,太原与天津市场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有“天津商埠之尾闾”之称。1935年,在太原从事津货业的商号就有102家。围绕商贸活动,货栈业、转运业、杂粮业、餐饮业空前繁荣;市区人口由清末的2万多人,到1935年激增至13.6万多人。
除了太原,铁路沿线其他传统市镇概莫例外。榆次、太谷、寿阳这些过去的传统商市镇如虎添翼,商业结构产生巨大变化的同时,城市的规模也随之扩大。阳泉站最早叫做“沙江口”,因为靠近小阳泉村,改为阳泉站。沙江口原名沙巷口,唐代就有记载。清代沙巷口是晋省通往京城的一个小递铺。它正好处在古驿道与正太铁路的交会处,所以正太铁路开通,阳泉的工商业、服务业很快发展起来,大批饭店、旅店、商铺应运而生。1916年始,平定、石家庄较大的商号纷纷在阳泉设立分号,百货、旅店、餐饮、理发、浴池、修理、娱乐、服装等商贸服务业很快形成气候,一座新兴的近代化城市就此奠定基础。
铁路东起点,催生了新城石家庄,一座没有方言的省会城市
正太铁路的修建,还催生了一座新兴的现代化城市,那就是今天的石家庄。
说起来也是偶然。1896年,山西商务局与华俄道胜银行签订合同,拟定当时的正太铁路起点为正定府郊的柳林堡。这个东段起点一直没有变更过,直到1903年铁路工程筹备的时候,东段起点才改在石家庄——最初还不是石家庄村,而是村外一个叫振头的地方。所以振头车站是正太铁路的东段起点。这个改动,历来的解释是,起点如设在柳林堡,要穿过滹沱河,必须架桥通过。一为了避免架桥以节省投资,二为南移起点以节省里程。
直到近世,才有学者通过史料发现,当初设计者曾考虑利用滹沱河发展航运,将铁路运输与航运结合起来,卢汉、正太两条铁路交会,再加上滹沱河码头,对未来正定城市的发展意义不言而喻。直到施工准备阶段,法国工程师重新勘测才发现,原来的设想有些幼稚——滹沱河的径流量根本不足以支撑起直达天津的航运大码头,因为季节径流变化大,丰水期也只能有吨位不大的木船航行,无法通行轮船。于是,从缩短里程角度考虑,正太铁路的东段起点一再南移,至振头车站。1902年,卢汉铁路在石家庄设站,并没有引起多大触动,“每有车至,仅数小贩,售卖零物,及村中小店数家,凡赴山西客人至此,再觅车轿起早西去”。当时的石家庄是一个93户、总人口532人的村庄,仅此而已。一年后,正太铁路施工队浩浩荡荡开进了振头站所在的石家庄。这个本来是获鹿县中下等的传统农业村落,从此不再安宁,现代铁路让它释放出超乎想象的能量。随着铁路管理局进驻,医院、邮局、税所等一系列公共机构相继进入石家庄。
从1907年起,石家庄就成为卢汉与正太两条铁路的交会地,不经意间成为一个物资集散的陆路交通港口。因为其铁路交通枢纽的位置,工商业开始兴起,人口激增,城市规模一天天扩大,至“七七事变”之前,短短30多年时间,石家庄共拥有商号2300余家,银行8家,银号、钱庄24家,还有纱厂、盐务局、面粉公司、盐店等特种商业数家。
有意思的是,正太铁路的窄轨,最先催生了铁路转运仓储业。正太铁路虽与卢汉铁路相接,从山西运来的煤炭和农产品,由京津运往山西的各种货物,都无法实现自由过轨,来货、去货都需要在石家庄重新卸。新兴城市的货物转运业和仓储业效益奇好,吸引了大量农村剩余劳动力。到1933年,石家庄由一个不足600人的小村落,一下子成为一座拥有6.3万人口的中等城市,仅产业工人就达到1.6万人。
两条铁路,四根反射着刺目阳光的钢轨从村庄边缘环绕、交会,让一个传统而朴素的村庄完成一次华丽的转身,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来得目不暇接。人们开始意识到:这个石家庄已是泱泱华北平原上一个不可忽视的巨大存在。人们这才发现,这座和着火车汽笛声一点点扩张,一天天长高的城市,居然没有标明自己身份的方言,甚至连代表性的小吃也没有。
是的,一切都来得太快了,但一切似乎都没来得及。以至于后来,石家庄已经是一座省会城市,获得了较高的政治地位,却没有厚重的历史文化相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