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张艺谋为成都拍摄宣传片——《成都,一座来了就不想离开的城市》,拉开城市营销序幕。
2016年,歌手赵雷创作歌曲《成都》爆火大街小巷,“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成都成为年轻人梦开始的地方。
2023年,借着大运会的热度,世界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成都。
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与华中和沿海地区的城市相比,成都的发展仍相对缓慢。直到20世纪20年代,巴金在其著名自传体小说《家》中,仍把成都描写成保守和专制的代表,而把上海作为现代和自由的象征。
或许也正因如此,成都保留的传统文化较之沿海、华北以及华中的城市多得多。
在邻里穿梭的小贩和工匠、打扰居民的乞丐和流氓、宗教仪式和娱乐,以及那充满活力的茶馆……这是19、20世纪之交,地处内陆的省会——成都的街头景象。
街头是城市最重要的公共空间,它们不仅负担着城市交通,而且还是日常生活、经济行为的载体,在人们之间培育了"邻里纽带",强化了人们的城市共同体意识。
城墙城门、街头巷尾、店面装饰、小贩摊点、公共庆典等特征,把一个城市与另外的城市区别开来。
成都最繁华的街道之一:总府街
历史学家王笛代表作《街头文化:成都公共空间、下层民众与地方政治,1870-1930》走出宏大叙事,在街头发现历史,为我们呈现了成都下层民众曾经的生活日常。
这本书在市面上一度绝版,最近终于迎来全新再版,受到了各方面的广泛关注。
就让我们跟随王笛的观察,走进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成都街头,看见不为人知的生活图景与社会风俗。
城市环境
城墙和街道
传统中国城市几乎都有城墙,过去的成都城墙恐怕是城市中最显要的建筑,环城22.8里,有城楼4座,城门4座,墙厚1.8丈,高3丈。东西门相距9.3里,南北相距7.7里。
城墙是成都最高的建筑,站在上面可鸟瞰全城,屋顶覆盖每一寸土地,犹如一片海洋,尽收眼底。城墙起着保护城市和控制其居民的双重作用,但是与其修筑的初衷大相径庭的是,城墙还成为大众娱乐的场所。
城墙上。城墙是过去成都最高最大的建筑。站在城墙上,人们可以鸟瞰整个城市,看到一片灰瓦的海洋。城墙上成为市民从事各种公共活动的好地方。远处是城楼。我们还可以看到民居离城墙非常近。
在城墙上眺望满城,眼前是灰瓦的海洋。
在整个清代,四个城门是成都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南门象征着温暖和生命,北门却代表着寒冷和死亡;盛大的庆典和仪式总是在南门或南郊,北门或北郊却与军事有关。城门通常在黎明开启,在晚间关闭,门卫盘查过往行人。
通惠门。这个城门是1913年修建的。图中穿制服者是邮局雇员,他们正运邮件通过城门。
南门。长卷风情画《老成都》 局部。从画中我们可看到南门、南门大桥、道路两旁的店铺、行人、牲畜、车辆正通过大桥。
除城墙外,桥和寺庙在成都城市生活中有着显著地位。各种人物诸如小贩、季节性雇工、江湖艺人等三教九流经常聚在桥头,把桥头作为他们的市场和表演舞台。桥头、桥下的空地、沿河两岸经常都有人们聚集,或作为交易市场,或用作娱乐场所。
成都也有很多寺庙,无论佛寺道观还是城隍、宗祠、文庙,每天都是热闹去处。庙前的空地是游方小贩和民间表演的场所,吸引了众多的围观者。
每个寺庙都有自己的庆典和传统的庙会,它们不仅是宗教仪式,而且是公共聚会。这些活动主要由当地宗教、社区、行会等团体来组织,而政府很少干预。
九眼桥。长卷风情画《老成都》局部。九眼桥是东门的交通要道,画中描绘了那里繁忙的情景。
河边的街道和店铺。
东门有顶棚的桥。
商业空间
店铺与地摊
成都作为中国西部商业最为繁荣的城市,街头是除了店铺外最重要的商业空间,而且商业的发展产生了丰富的街头商业文化。
在古代成都便形成了街头月市,月市是重要的街头商业和庆祝活动,人们可以在一年内参加十二个月市。
在这些月市中,花市最为热闹,当春天来临时,花会会址青羊宫游人如织。沿着锦江河,行人、马车、轿子络绎不绝,数百花店设摊卖各种奇花异草。
成都人喜爱花草,花会特别吸引着妇女,这样的日子对她们来说犹如节日。花会实际上成为一个商品交易会,那里“货积如山色色宜”。
改造后的福兴街加宽了许多。从这张照片还可以看到各店铺的遮阳棚,上面写着店名,实际上也可算是店铺的招牌。
花会期货摊。农具是过去传统花会经营的商品,改为劝业会后,摊贩与展览共存。
花会期间青羊宫里的货摊,我们可以近距离看到遮阳伞的摊子、货物和守摊人。照片显示,这两个摊子都是卖木梳的。右边那个应该是名叫"李记德顺合"的店铺在此摆的临时货摊。
除了这些特殊的集市之外,成都居民把街头变成了日常的市场。商人、小贩没有任何限制地在街头出售商品。
一些街道变成了专门化的市场,如盐市、鱼市、陶瓷市、棉花市、牛市、猪市、果市、花市、柴市等。许多由此而得来的街名沿用至今,如盐市口、珠宝街、鹅市巷、棉花街、骡马市等。
大多数游动商贩挑着担子沿街叫卖,他们的货摊可分为行摊、坐摊和地摊。当夜晚来临,交通不再拥挤之时,一些街道又变成了熙熙攘攘的夜市。
街头不仅作为市场,实际上也成为工匠手工工场。无论是在街角还是街沿,工匠们都可以制造产品就地出售。繁荣商业区后面的居住区,成了产品的生产地。
随着街头和公共空间使用的扩张,商业文化也得以发展起来。这种商业文化反映在商店的匾额、装饰、商品陈列、店铺与顾客关系、财神崇拜、工匠工作方式以及他们独特的商业语言中。
赶场天的集市。成都北邻青龙场,1910年冬。着冬装的农民将萝卜等冬季蔬菜运到集市出售,从照片中可以看到其他交易也在进行。
街上的农贸市场。照片所摄为大燕寺后面的和尚街,显示成都市民今天仍然以街头作为市场,从照片中可以看到自行车既是运输工具,也是卖蔬菜的货摊子。这些卖蔬菜和肉的摊子就摆在居民住家的屋门口。左边还有一个"治鸡眼"的幌子。
街边的地摊,这是一个卖拖板鞋和衣架的小贩。
蓉市夜景显示了在东大街夜市上的各种地摊!
日常空间
家与邻之间
成都居民把街头作为他们日常生活的空间,他们的房子与街头接近,因此他们的日常生活经常就发生在街头。
住在街道两旁的人们在他们的门口和街边从事各种活动。如果他们有事找邻居,只要跨出门槛便可。
在街边的住户基本不存在隐私,哪家哪户有任何事情发生,无论好坏喜忧,瞬间便可传遍整个街区。居民们对小贩和工匠上门找生意并不感到烦恼。
人们只需走几步就能到街头摊点、茶馆、小店和理发店,这些地方不仅提供日用品,满足居民的日常需要,而且也是社会交往中心,人们在那里互通信息。
晚清成都有六百多家理发铺,这样的地方更是人们社交和“传播小道消息的好去处”。
市民们也喜欢聚集在市场、空坝、街角、桥头以及庙前庙后等找乐子。斗鸡、斗蟋蟀及各种儿童游戏等活动经常在街头或其他公共空地上进行。
庙前空地也经常用作大众娱乐和社会活动的中心,如白塔寺、武侯祠、雷神庙等。人们喜欢在茶馆、饭店、酒馆里聚会,尤其是在节日期间,喝酒吃饭的同时也欣赏民间艺人的表演。
纺线的妇女。在成都,下层社会的妇女喜欢坐在门口做各种事情,因为这样她们可以借助室外的光线(她们居住的朋室一般都很阴暗),而且还可以一边做事,一边与邻居聊天。
街边剃头匠。这些游动剃头匠可以在街边提供他们的服务。
地方当局甚至对八旗绿营的训练场地也基本放任不管。成都有东南西北四个较场,除了军队操练的时间外,居民可以在任何时间使用这一空间。
街头也是孩子们游玩的场所。春天,孩子们聚集在东较场比赛放风筝,经常在风筝上画些美人或马羊等动物的图案。
孩子们对手工工匠、小贩和民间艺人等在街头的活动非常感兴趣。木偶或猴子在街头的表演吸引许多小孩儿围观。他们还喜欢在街头看“西洋景”(即通过一个小孔看盒子里的图片),内容多是战争场面、杂志上的外国风景,甚至所谓色情的"春宫图",因此成年人也经常成为"西洋景"的顾客。
较场和兵营。
街角玩耍的小孩。他们可能是慈善堂收养的小孩,在慈善堂工人的照看下,他们在冬日的阳光下嬉戏。照片显示了成都典型的高墙院落。
社会空间
茶馆与文化
对成都市民来说,茶馆恐怕是除街头外最重要的公共场所。19世纪以前,到茶馆喝茶已成为成都人的习惯。茶馆是成都社会的缩影,它集商业空间和日常生活空间为一体,是人们消遣、做生意、调解纠纷、闲聊、社交、娱乐的地方。
公园是成都茶馆的集中之地,茶馆几乎成为各个公园的中心。望江楼是成都最具代表性的建筑之一,以其巍峨的结构和独特的位置(坐落在江边)而为成都人所钟爱,远行者多在此别离亲友。这里还有著名的薛涛井,因此这里的茶馆凭借赏心悦目的环境和得天独厚的泉水招徕顾客。
今天的望江楼公园与楼内唐代女诗人薛涛纪念馆
繁荣的商业区当然也是茶馆的集中地。劝业场是成都第一个商业中心,著名的悦来茶馆便坐落在此。花会是每年成都最热闹的公共聚会,位于二仙庙和青羊宫之间的空地成为巨大的市场和展览地。
对民间艺人来说,茶馆也是他们极好的舞台。由于成都茶馆大多面向街道,唱戏和锣鼓声总是吸引路人停下观看。许多人并不进入而是站在外面当免费观众。
四川茶馆的茶具和家具也别具一格。茶具一般由茶碗、茶盖和茶托组成,这也是为何川人称其为"盖碗茶"。桌椅也具地方色彩,在早期都是在路旁放小木桌,每桌四条矮板凳,没有雅座,没有茶屋,没有躺椅,因而亦无士绅光顾,纯粹为下层人民而设。之后,有靠背和扶手的椅子开始在茶馆使用,使人们坐得更舒服,当然也延长了他们坐茶馆的时间。
茶馆的经营者建造了这个公共聚集的空间,他们的顾客包括劳工、小贩和艺人等——共同创造了丰富多彩的茶馆文化。这个小小的空间提供了一个广阔而复杂的社会舞台,深深地浸透着当地的文化特质。
以成都的街头为基点,从传统到现代的模糊转化过程变得清晰起来。平民模糊的身影,展示的是一段历史,一种文化。
原标题:《100多年前老照片,和你在成都的街头来场Citywalk》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