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B02版)
2 中国往事
“一个人沉湎于大家不想知道的过去”
“奥地利作家卡尔·克劳斯曾经说过,如果你看一个东西久了,它就会回看你。我是个怀旧派,经常回首过去,所以过去也会想起我。”
——《酒壶杂忆(外三篇)》
1974年,利用德国学术交流中心提供的机会,顾彬终于来到中国,在北京语言学院(今北京语言大学)学习现代汉语。深秋,他来到老师霍福民口中的颐和园,绕着昆明湖走过凤凰墩,经由绣漪桥,去到西堤的柳桥和镜桥看鸟。那时的颐和园安静寂寞,远没有今天熙攘的游客。顾彬坐在河岸边,喝着三毛钱一瓶的五星啤酒,“看日落,留在那里,享受黑暗”,第一次感觉“找到了自己”。
“七八十年代的北京是自行车的天堂。汽车不多,路好走。人很慢,山很慢,太阳很慢。什么都慢。不光慢,也不太亮,因为电不够用。1975年,七点钟之后的北京是黑色的。”顾彬最后一次在昆明湖看完日落,踩着脚踏车回去,他确信自己“不会再来了”:“西山的最后一缕光,讲的是另一种语言——一种徒劳的语言:我走,你来,我们没有时间了。”
三十余年后,已从德国波恩大学汉学系退休的顾彬,来到北京外国语大学任全球史研究院特聘教授。虽然西山就在他的窗外静卧,当年它向他讲述的语言却成了真。“那时我们对北京的低矮平房、周边的稻田地、清皇陵都很熟。以前过马路时,我们总是抬头看天,俯首看地,凭此认路,轻车熟路。”他摇着头:“一切都变了样。”鳞次栉比的高楼拔地而起,香山玉泉峰和香炉峰之间修起了高速公路,颐和园入口桃树林下建好了宽阔的马路,圆明园的寺庙被粉刷一新,老胡同和四合院所剩寥寥。
“现在的北京太快了。有中国朋友对我说,你们欧洲太古老了,太慢了。他们说得对,但我们是故意慢下来。慢自有它的好处。我一直觉得进步很可疑,因为它很多时候都意味着毁灭,它是财富的一堵前墙,但很少能带来它所承诺的大幸福。”顾彬称自己是“怀旧者”,喜欢“一个人沉湎于大家不想知道的过去”。
上个学期,顾彬在北外开了一门“幸福的哲学”课,从哲学的角度研究人自身。“德国哲学研究的最重要的问题就是——生活的艺术(art of life)——人是什么?我们要什么?怎么过好的日子?”
开课当天,只来了一个学生。
“现在男孩子娶媳妇一定要有房子有车,无聊死了。中国发展太快了,对人不好,你们60岁之后人就很老了,每天遛狗、聊天,生活完了。从德国哲学来看,中国人失去、丢掉了他们自己,好像根本不考虑自己。”
顾彬回忆起八十年代,那时的他是“一个穿着不适宜的中国人,而不是一个衣不得体的德国人”,“曾是孔子的反对者,却很喜欢坐在文庙古老的雪松下,任由孩子们抱着他的腿嬉戏。”
“每个时代都有其相应的映像。”他解释道。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