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江浙沪独生女的顶流,现在网络上晒出的各种富足,在她面前统统不值一提。
陆小曼是江苏常州人。她的父亲陆定是清末民初名流,出任北洋政府赋税司长多年,创办过中华储蓄银行。母亲吴曼华,祖上是江西巡抚,精通诗词书画。
父母既富且贵,还有文化,给了陆小曼同龄人中最好的生活和教育条件。
陆定夫妇原本生了9个孩子,其他子女都不幸夭折,排行第五的陆小曼成了独女,可以想象父母对她是多么的宠爱。陆小曼名列宗谱,详载生辰,这在当时的女孩子当中是罕见的。
▲少女时代陆小曼写字
家境富,容貌美,成绩好,每次出行都有一批追求者跑前跑后。她慷慨阔绰,人力车夫都知道,陆小姐一出手就是一元大洋。
陆小曼在学校被称为“皇后”,时任外交总长顾维钧要在圣心学堂找一名精通英语和法语,年轻美貌的女孩子去外交部参加接待外国使节工作,陆小曼成为第一人选。
18岁时,陆小曼开始闻名北京社交圈。
磊庵在书中记载,“北京的外交部常常举行交际舞会,小曼是跳舞能手,假定这天舞池中没有她的倩影,几乎阖座为之不快。中外男宾固然为之倾倒,就是中外女宾,好像看了她也目眩神迷,欲与一言以为快。而她的举措得体,发言又温柔,仪态万方,无与伦比。”
19岁,陆小曼出嫁,父母为她选定的丈夫是王赓。
王赓比陆小曼大8岁,江苏无锡人,两家不远。王赓也是世家子弟,但家道中落,他是吃过苦的人,“弃绝一切嗜好,立志苦读。”他考上清华大学前身清华学校,后赴美留学,获得普林斯顿大学文学学士,又转入西点军校,是美国第34任总统艾森豪威尔的校友、学弟。
王赓学成回国,正是世界动荡的时候,高学历加身、年纪轻轻就任上校的王赓,被各方势力哄抢,成为有头有脸的人家最理想的女婿人选。
▲王赓
从订婚到结婚,不到一个月。为了让女儿风光大嫁,陆定夫妇极尽铺张。
陆小曼光是嫁妆箱子就有数十只,装满昂贵的衣服首饰,每箱用100元一封的银洋铺满箱底。小家庭的生活用品,都是专门去景德镇采买的,由陆小曼母亲画出设计图,一件一件私人定制。
伴娘有9个,都是外交次长这个级别高官的女儿,礼服也是特别定制的。婚礼当天,中外来宾数百人,热闹非凡。
在这场盛大的婚事中,陆小曼什么都拥有,唯独缺了自我意识。一切都是父母安排好,等新鲜感过去,她才发现自己和身边这个男人,性情志趣差异那么大。
王赓言行刻板,性格粗放,又是个工作狂。对于讨女孩子欢心,他不懂也不屑。陆小曼陷入严重的婚内孤独,她很不快乐,但又因为骄傲,不肯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失落。
婚后第三年,王赓被任命为哈尔滨警察局局长,独自去上任,异地让两人关系越发淡漠。
恰在这前后,已离婚的诗人徐志摩走进她的生活。
一种说法是两人跳舞认识,一个才子一个名媛,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另一种说法是徐志摩通过同乡蒋百里先生认识了陆小曼,进而认识了王赓并成为好友。陆小曼想出去玩的时候,王赓总是说,我没空,叫志摩陪你出去玩儿。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于是有了坊间最著名的一段纠葛。
徐志摩和陆小曼交往,陆家父母强烈反对。但宠爱女儿的父母,到最后都是缴械投降。最终是刘海粟出面调停这桩公案——他自己也是不服封建婚姻逃出来的,在圈内素以叛逆出名,且是陆小曼的老师。
陆小曼为了离婚不惜堕胎,落下疾病,从那之后身体一直很差。最终她和王赓离婚,迫不及待奔向徐志摩。
这一场婚礼绝无仅有,证婚人梁启超当众把两个新人一顿大骂,直接把陆小曼骂哭,徐志摩也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再婚后的陆小曼,依然十分富足。
那是1926年,将近百年前,陆小曼出入就乘私人轿车,家里司机、厨师、男仆、贴身丫鬟一应俱全,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剧院、赌场、划船、去饭店吃大餐,每月开销银洋五六百元——这是什么概念?当年鲁迅花八百银洋,就在北京买了一套400平米的四合院。
生活细节里,徐志摩更是对陆小曼千依百顺。
一个小插曲。徐志摩的父母曾跑去北京找前儿媳倾诉,张幼仪觉得诧异,刚开口问缘由,前公婆就开启吐槽模式。
“她只吃半碗饭,就可怜兮兮地对说:‘志摩,帮我这碗饭吃完吧。’那饭是凉的,志摩吃了说不定会生病!”
“吃完饭,陆小曼转过身子又可怜兮兮地说:‘志摩,抱我上楼。’你有没有听过这样的事情?这是个成年女子啊,她的脚连缠都没有缠过啊!”
听得张幼仪哭笑不得。你看,这像不像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男宝女宝结婚后,双方父母的不满?都觉得自己宝贝受了苦,别人家孩子太娇气。
▲徐志摩、陆小曼,带侄儿陆宗麒、陆宗枬逛公园
但是这样的优越,陆小曼30岁就全部失去了。
父亲陆定晚年官场不顺,先破产后去世。
仅一年之后,徐志摩也不幸飞机失事,英年早逝。事发前不久两人激烈争吵过一次,很多朋友不知真相,指责陆小曼太奢侈、不体谅,造成徐志摩疲于奔命。陆小曼心如死灰,懒得做任何辩解。
前半生的两座靠山轰然倒塌,自己缺乏谋生能力,病弱、憔悴、抑郁,牙齿脱落,还染上了抽鸦片的毛病,她该怎么办呢?
后来陆小曼和情人翁瑞午生活在一起,直到翁去世。翁瑞午是光绪皇帝的老师、晚清名臣翁同龢的孙子,两人一度依靠变卖古董字画,勉强维生,过得很艰辛。
这是一种漫长又暧昧的关系,不伦不类,备受争议。
她不让翁瑞午离婚,他有新欢甚至有了私生子,她也默认,对他的孩子们照顾有加,直言自己对他“没有爱情,却有感情”。
▲陆小曼与翁瑞午
只能解释为,这是生活上、经济上、人格上,多重的依赖。
她在《小曼日记》写道:“可叹我从小就是心高气傲,享受别的女人不容易享受到的一切,而结果反成了一个一切不如人的人。”
陆小曼真正开始自食其力是解放后。
时任上海市长的陈毅,偶然看见她的一幅画,从署名上认出了这位沉寂多年的师母——他早年听过徐志摩的课。
陈毅邀请陆小曼加入上海文史馆,有了固定薪水。又请她加入上海画院,成为专业画师。
▲《黄山清凉台》
上海中国画院藏。她画的山水,清逸雅致,苍茫出尘
▲陆小曼书法,《兰亭集序》部分
从此,她以作画为生,戒掉鸦片,开始了全新而独立的生活。从消沉中挣扎起来的过程,辛苦自不必说。
年轻时没吃过的苦,中年晚年反倒要补上。好在她最终找到生活的意义,虽然谈不上快乐,心情总归舒展了很多。
▲陆小曼《桐荫仕女图》
她的仕女系列,温婉动人,别具一格,甚至让人觉得吃惊,无法把这样的才女跟公众印象里挥金如土的大小姐联系在一起
1965年临终前,陆小曼唯一的愿望是与徐志摩合葬,但被徐家拒绝。最终,陆家的堂侄、侄女为她安顿了身后事,墓碑上写着“先姑母陆小曼纪念墓”,一代美人长眠在苏州东山一处偏僻角落。
▲晚年陆小曼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