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南京市公安局通报:2024年8月以来,当地警方针对南京博物院周边存在黄牛加价倒卖免费门票情况,全链条打击了两个利用科技手段非法抢占并倒卖文旅场馆门票的犯罪团伙,抓获67名犯罪嫌疑人。
或许有人觉得奇怪:博物馆免费门票都是实名提前预约的,怎么可能还有黄牛的生存空间?事实上,认为实名制可以消灭黄牛是一种常见的认识误区。
过去,火车票是不记名的,每到春运期间,所有人归乡心切,令火车票一票难求,许多人只能去黄牛那里购买加价的票。这种现象当时引发大量讨论,不少人呼吁车票实名制以消除黄牛生存空间:如果车票上必须印上购票者姓名与身份证号,那黄牛用自己与亲友的身份证预先购买的票就没用了、卖不出去了。
在无记名的情况下,黄牛可以把预先购买的票兜售给不特定的求购者,随行就市,价高者得。在实名制的情况下,这一面向匿名者的兜售与拍卖机制就行不通了。但黄牛既然有门路拿到紧俏的车票,想要买到票的乘客还是可以直接或通过代售点找到黄牛,给预付款并报上身份证号,黄牛通过关系出票后双方钱票两讫,完美绕过实名制增加的麻烦。
后来,随着智能手机与移动互联网的普及,乘客可以直接在中国铁路的App上买票,确实一举摧毁了“门路”。不过“数字黄牛”很快取代了真人黄牛的生态位。拼手速,乘客用手指点击永远比不上“抢票神器”:付费使用“抢票神器”,这额外的付费就是“数字黄牛”的收入。
说到底,无论真人黄牛还是“数字黄牛”,其所收入都来自真实市价与票面价格之间的差额,只要这一差额比较显著,赚取差价的套利冲动就不会消失,这才是黄牛的真实发生机制,与是否实名没有关系。春运期间,对乘火车的需求暴增,供过于求,这就导致火车票的真实市价暴增,为了争取这一“无主收入”,黄牛就应运而生。
公立博物馆的“数字黄牛”产生机制是与火车票类似的,如果说有什么差异的话,那就是南京博物院的门票是免费的,在暑期参观需求激增之时,真实市价是多少,意味着套利空间就有多大,也无怪乎涌现出这么多“数字黄牛”。
2024年暑假期间,南京博物院的接待上限是每天2.2万人,而预约每日门票的访问数常常超过百万人。许多市民游客反映在部分闲置的社交平台上有多个匿名用户倒卖南京博物院门票。他们或直接加价售卖,或采用“讲解”形式捆绑兜售,将免费门票哄抬至一两百元。这是“数字黄牛”产业链的前端了。
经当地警方追查,发现这些“小黄牛”背后的门票批量供给方,大多是南京的小旅行社;而这些门票高达80%来自一位网络昵称为“飘”的人。这些旅行社每天只需汇总好各平台订票的游客身份信息,“飘”则为他们抢到实名票源。
“飘”真名为曾某,他在接收旅行社周期结款后,往往将大额资金迅速转给同一个账号。警方判断,曾某只是个“中间代理”,他的背后还有上线。曾某到案后供述,他在网上结识了江西人张某,对方称有渠道预约门票,且成功率高,就建立了交易。南京警方立即前往江西抓捕张某,在其电脑上找到了一款专门用于抢购南京博物院、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两家场馆的暴力抢票软件。
据张某供述,这款软件是他前同事蔡某开发的,暑期前,蔡某主动找到他,提出要合伙做“抢票工作室”,两人对半分红。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张某就获利近30万元。也就是说,张某与蔡某是这个产业链的终极大Boss,曾某是其一级分销商,分管南京的小旅行社,小旅行社则去各平台获取客源。
游客往往是一些家长,利用暑期带孩子去各地涨涨见识,一趟旅行花费不少,譬如去南京,到南京博物院参观了解南京的辉煌历史,很有必要,因为预约不上门票而去不成的机会成本很大,所以往往是愿意加价看的。而2015年施行的国务院《博物馆条例》第33条规定:国家鼓励博物馆向公众免费开放;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应当对向公众免费开放的博物馆给予必要的经费支持。现实中,大多数国立、省立与市立博物馆也已实现了免费开放。
免费开放的公立博物馆,有几种情况。一种本来客流就不大的,免费还能令客流有一定的增加,但也不会增加到拥挤的程度;一种是平时客流量不大,预约很容易,但某些时段如寒暑假因为需求剧增就会产生黄牛;还有一种是常年客流量都不小,要早早提前预约才能抢到票,否则就只能找黄牛了。
从市场的逻辑看,解决的办法是需求剧增时或需求一直高的,应令票面价格高到消除黄牛的程度。不过,门票从免费到收费很可能会遭遇公众和舆论的反对。所以,某些公立博物馆选择了曲线涨价。有些博物馆预约已满,但常常会搞收费特展,买了门票后可以参观整个博物馆。这本质上就是一种在全馆预约免费门票之外的一种全馆收费门票,是“计划外”的市场机制。
陈斌
责编 辛省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