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0日，一则“关于虎门渡口停止渡运的通告”（下称“通告”）开始在各大公众号、朋友圈传播，运行28年的虎门轮渡计划在5月25日18：30分正式停航，结束运营。从香港大学赶回渡口“打卡”的陈同学说，当年乘坐渡轮去南沙玩的小孩已长大成人，那摇摇晃晃的感觉却留在身体里；货车司机刘先生是虎门渡轮的常客，他最关心的问题是虎门渡口撤销后，每趟的运输成本要高上百元；黄姨和小外孙特地从莞城赶来，在渡轮上来往一趟便匆匆离开，她说渡口越来越少，想带着小外孙见证东莞渡口的历史时刻。
随着一座座桥梁的建起，一个个渡口渐渐消失，“出门登船”的渡口文化一去不复回。东莞现在还剩多少渡口？如今还有多少渡轮？这一期的“最东莞”，文化周末编辑部走访了东莞现存的各个渡口，寻找即将消逝的渡口文化。
过去
有河的地方就有渡口
“现在渡河有轮渡，5分钟一趟，既安全又快捷。在过去，岛内几乎每家每户都有船艇，大家划船来往市区。什么是渡口？能够存放自己船艇的地方就是渡口。”年过六旬的邓伯是东城大王洲岛居民，除了台风天，邓伯仍然坚持着每天从樟村渡口乘坐渡轮到大王洲岛，“如今还在营运的渡口已经不多了，但在过去，基本上有河的地方就会有渡口，起码有上百个。”
据《东莞市交通志》介绍，东莞市（县）地处东江下游，西濒珠江口，境内河涌纵横，自古横水渡口众多。其中，关于“横水渡口”最早的记录是在北宋时期，位于石龙镇的黄家山渡口成为博罗园洲与石龙村民来往的交通要津。根据资料显示，清朝末期，东莞县共有118个横水渡口。民国时期无考。1973年有横水渡口132个，182艘渡船，其中机动船7艘，人力渡船175艘。1987年底共有222艘渡船。
此外，关于“公路渡口”最早的记录是在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广虎公路竣工通车，在当时的东莞县辖段内有东莞城（万江）、谷涌、中堂、新塘（斗朗）4处公路渡口，用渡车船载运车辆往返。随着公路桥梁的建设，公路渡口的作用逐渐减弱。据东莞海事局相关工作人员介绍，虎门渡口是东莞辖区内最后一个公路渡口，自2019年5月25日正式停渡，东莞成为“零”公路渡口的城市。
翻开东莞各个镇区的《地方志》，几乎均有关于“渡口”的记载，其中以水乡片区史料尤为丰富。在过去，中堂、道滘、望牛墩、麻涌、洪梅、万江、石龙、石碣、高埗、沙田属典型的水乡泽地，村民往来、劳作、外出常以舟船为交通工具，临村主要河段靠人力摆渡，航速极慢，但两岸往来者众多，尤其在农闲期间或逢年过节时，各地村民都喜欢乘坐船艇到各地“趁墟”。
“印象最深刻的是临近春节，全家都会坐‘艇仔’到莞城置办年货，那是全年非常难得的游玩机会。”万江小享人仲叔，是万江各个渡口变迁的亲历者和见证者。“以前的万江河涌非常多，我们从小享大响到大汾、新村走访亲戚是要坐船的，从大享到最近渡口约25分钟，3分钟左右船程即可到岸，去新村甚至要过2—3次渡口，清晨出门傍晚才能到家。”仲叔见证了渡船从手摇艇到机动船，船费从2分到2元，一座座桥梁建起，一个个渡口消失。随着最后的滘联渡口在2006年2月撤销，万江的各个渡口或消失，或荒废，或演变为古渡遗址，如今的年轻人已经鲜有提起“渡口”，他们甚至无法想象那些“出门登船”的日子。
如今
渡口和摆渡人正在消失
5月25日18时55分，“66-05号”虎门渡轮从沙田码头开出，随着气笛鸣响，渡轮停靠南沙码头，运行了28年的虎门渡轮画上圆满的句号，与此同时，在“广东南沙虎门汽车渡轮有限公司”驾驶跨海渡轮已经28年的摆渡人陈庆忠正式宣布卸任。
“当得知虎门渡口停运的消息，我就跟公司领导提出希望驾驶最后的一班船。”陈庆忠是虎门渡口最老的船长之一，工龄与渡口同龄。“1991年5月5日，虎门渡轮开航，我驾驶52-01号船正式起航。中国人喜欢有始有终，如今虎门渡口停航，我希望能够执行最后的航行任务。”
“这张是虎门渡口开航的照片，当天3艘编号为‘52—01’‘52—02’‘52—03’的双层汽车渡轮从刚刚建成的虎门渡轮1号码头缓缓驶出。自此，虎门渡口成为连接珠江东西两岸的交通要津。”在陈庆忠的手机里，收藏了许多虎门渡口的珍贵照片。“这张是在虎门渡轮码头排队等候过江的车队。在虎门大桥和南沙大桥通车前，渡口是往返珠江东西两岸城市的重要通道，也是唯一通道。当时虎门渡口24小时过渡，繁忙时间经常排队。”
“虎门渡口关停”掀起了老员工的不舍之情，同时也掀起了两岸居民集体的怀旧情。“今天渡船的人大概有几万人。有的是举家前来，有的是特地从其他镇街赶来，他们听说今天是虎门渡轮通行的最后一天，都赶来打卡留念。”据广东南沙虎门汽车渡轮公司副总经理龙向阳介绍，自从停运通告发布，每天渡船的市民比以往增加了几倍。停航的最后一天，甚至达到峰值。“人数无法统计，因为不少人都是不下船，来来回回坐好几趟。”
据了解，仅在2019年上半年，在东莞辖区正式停运的渡口就有4个。虎门渡口之外，位于沙田的泥洲渡口在2019年1月1日正式停航；位于中堂的槎滘渡口在2019年2月1日永久停渡。根据“东莞海事局辖区渡口渡船基本情况”显示，位于石龙的蒲溪渡口在2018年12月28日到2019年3月1日期间停运，预计之后恢复运营。但是笔者走访中发现，蒲溪渡口已经拆迁，河面并无渡船停靠，蒲溪渡口的原址正在建起一座风景瞭望台。
“红海大桥竣工后，蒲溪渡口的作用就不大了。”陈姨是蒲溪村的村民，经历了“出门靠渡轮”的年代，也见证了蒲溪渡口的兴盛衰退。“十多年前的渡口是很热闹的。当时石龙沙头角步行街非常有名，是购物的天堂，增城、石湾、博罗的村民都会跑过来购物。”随着东莞建桥撤渡的开展，随着互联网购物的日益方便，往昔热闹的渡口逐渐冷清。随着南岸大桥、石湾大桥、东岸大桥、红海大桥等先后建起，石龙乘船渡河的故事已成为历史。“蒲溪渡口好像停运有两三个月了，这里以后都不会有渡船了。也许只有在每年的端午节前后，村里举行龙舟比赛之时，蒲溪渡口才会重新热闹起来。”
走访
东莞最后5个横水渡口
如今东莞还有多少渡口？还剩多少渡船？
根据“东莞海事局辖区渡口渡船基本情况”显示，截至2019年2月，东莞共有6个横水渡口，分别是位于中堂的墟镇渡口、位于东城的樟村渡口和大王洲渡口、位于石排的鲤鱼洲渡口、位于石龙的蒲溪渡口以及位于石碣的沙腰渡口；正常营运渡船11艘（其中2艘备用），均为钢质船体，年客运量达到182.8万人。值得关注的是，自蒲溪渡口关停后，东莞的横水渡口只剩下最后5个。
在中堂镇，穿过新兴路及中心路，在中心路的尽头，便是墟镇渡口。墟镇渡口，本地人更习惯称为“郭洲渡口”（下均称“郭洲渡口”），仅仅140米的河道连接着中堂和郭洲两个自然村，渡口的运营时间是早上6点到晚上7点，村民渡河免费（郭洲村民小组统一交费），其他人收取1元。除了特殊天气外，全年无休。
根据《中堂镇志》记载，1949年前后，郭洲横水渡已经存在。在过去，郭洲渡口分为车船渡口和行人渡口，1982年，车船渡口撤渡，行人渡口从人力摇桨改为机动渡船，统一由水运队管理。2007年后，仅存郭洲渡口和槎滘渡口，渡船共5艘。今年2月，槎滘渡口对外发布“由于渡船出现机件故障，导致无法正常启动航行，槎滘渡口即日正式停航”的通知，自此中堂镇仅剩郭洲渡口。
“以前，我们都是在郭洲渡口坐船到镇中心的。”莫小姐是中堂焦利村原居民，在地理位置上，蕉利村与郭洲村相邻，村落间均可通过小路到达渡口，十分便利。“记忆中，就算后来中堂大桥建成，大部分村民还是喜欢乘坐渡轮过渡，既方便又安全。只是，如今很多家庭都已购车，路况逐渐好转，对渡口的依赖性减弱。事实上，我已经很久没有到渡口了，不知道现在郭洲渡口是否还在运营。”
上午7时，在郭洲渡口候船区，几个菜农正在担着新鲜摘取的蔬菜等候着对岸的渡轮归来。其中一个菜农告诉笔者，每天清晨他们都需要从郭洲乘坐渡轮到中堂村的市场卖菜，几乎天天如此。菜农之外，在渡口等候的还有到镇中心上学的学生以及到对岸上班的工人。
“郭洲村三面环水，如果选择走陆路，我们需要到邻村上中堂大桥才能到镇上，通过郭洲渡口走水路，3分钟便能到对岸。”正在候船的陈小姐，几乎每天都要从郭洲村到中堂镇中心上班，她说郭洲渡口拉近了村与镇中心约5公里的距离。“相比起小时候，现在坐船的客人是少了。但是对生活在两岸的居民来说，渡船是必不可少的交通工具，渡口有着不可替代的意义。”
近年来，每天上学的学生、上班的工人和全村数百名菜农是郭洲渡口的常客。“因为郭洲村没有农贸市场，所以菜农卖菜村民买菜都要到对岸的中堂综合市场。”中堂镇中堂村村委会相关工作人员告诉笔者，靠近河边的中堂综合市场每天都非常热闹，全村的菜农每天都会挑着新鲜蔬菜送往中堂市场。“现在大部分村民没有代步工具，在他们看来，渡船就是最方便的交通工具。”
在东莞仅剩的5个渡口中，除了墟镇渡口属于三面环水，一面陆地外，其余4个渡口均为“孤岛渡口”。其中，樟村渡口和大王洲渡口（又被称为“鹤田夏渡口”）是通往大王洲岛的两条通道；鲤鱼洲渡口是通往石排鲤鱼洲岛的唯一通道；沙腰渡口是通往石碣檀香岛的唯一通道。有意思的是，历史上，只有商贸繁荣、人来人往的地方才会出现渡口，而如今，留住渡口文化的是一座又一座的“孤岛”，一道又一道的风景。
“大王洲桥是通往石碣镇的，梨村大桥是通往高埗镇的。直至今天，只有水路才能通往大王洲岛，在东城这边有樟村渡口，在石碣那边有大王洲渡口。”鸣笛，换挡，转舵，船离岸倒退约几十米，再转舵，东江水面上，卢师傅熟练地操作着渡船。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路线，同样的风景，已经重复了十多年。
“因为只有水路可以进岛，所以渡船的人数一直以来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平日以村民为主，周末以村民和游客为主。”由于乘船的人较多，卢师傅驾驶着渡船一来一回，只有在乘客登船的间隙，才能稍稍休息。“我们现在共有3个船长轮班，一般而言，夏令时（5月—9月）的开船时间是凌晨4点到晚上10点，冬令时（10月—4月）的开船时间是凌晨5点到晚上10点。”
对于船长而言，渡口是一份工作；对于村民而言，渡口是回家的路；对于游客而言，渡口本身就是一片风景。“还记得十多年前，就喜欢约上三五知己到大王洲岛烧烤，摘菜，摘果。”家住莞城的张小姐是大王洲岛的常客，从过去到大王洲岛聚会游玩，到如今带上女儿到岛上亲近大自然，几乎保持着每个月至少一次的登岛习惯。“岛内的空气好，偶尔带女儿进岛农家乐，偶尔一家人到鱼邨吃鱼，也可以骑车摘果。很多年前我是来过河，现在我们纯粹来看风景。”
跟大王洲岛一样，既保留着原住民的生活常态，也尝试着打造生态旅游景区的，还有石排镇的鲤鱼洲岛。据了解，鲤鱼洲岛位于石排镇田边村东江河流，面积约1000亩，四面环水，因为岛的形状类似鲤鱼，所以称为“鲤鱼洲岛”，村民和游客只能从鲤鱼洲渡口乘坐渡船进岛。近年来，鲤鱼洲岛大力发展生态旅游，在刚刚过去的5月，岛上开满格桑花，吸引了不少游客前往拍照打卡。
“鲤鱼洲岛以前有300多人的，因为交通不便利，很多村民都搬回镇里，如今留守在岛内的大部分都是老人。”王小姐是盆岭村村民，从小就喜欢坐船到鲤鱼洲岛游玩。在地理位置上，盆岭村就在鲤鱼洲岛附近，均归属田边管理区。“在过去，渡口主要是方便村民进出岛屿的。近几年，随着越来越多人提倡回归大自然，渡口也逐渐成为了旅客入岛的交通工具。每逢周末，渡口都要安排志愿者值班，分流人群。”
素有“东江上的日月潭”之称的檀香岛，是东莞近年的旅游热门地之一。岛内因80%的植被都是檀香树，被农业部评为“珍贵林木基地”而得名：檀香岛。与大王洲岛、鲤鱼洲岛不同，檀香岛属于后期开发的观光休闲农场，因此岛内并无常住村民。近年来，檀香岛以接待游客、公司会议、拓展团队为主。“目前，沙腰渡口是通往檀香岛的唯一道路。”檀香岛岛内工作人员告诉笔者，“平日是没有渡船停靠码头的。如果旅客要进岛必须提前预约，预约后我们会派遣渡船接待旅游，此外，进出檀香岛的渡船是免费的。”
附：东莞辖区现存渡口情况：
①墟镇渡口/郭洲渡口
地址：中堂镇郭洲村
渡口航线：中堂镇中心至郭洲村（中堂水道）
费用：非郭洲村村民每人每次收取1元过渡费
②樟村渡口
地址：东城区东江大道樟村渡口
渡口航线：樟村至大王洲岛（东莞水道）
费用：非樟村社区户籍人员每人每次收取2.5元过渡费
③大王洲渡口（鹤田厦渡口）
地址：东城区滨江西路港口码头
渡口航线：大王洲岛至石碣鹤田厦（中堂水道）
费用：非樟村社区户籍人员每人每次收费2.5元过渡费
④鲤鱼洲渡口
地址：石排镇田边村鲤鱼洲渡口
渡口航线：田边至鲤鱼洲岛（东江水道）
费用：非田边管理区村民每人每次收取3元过渡费
⑤沙腰渡口
地址：石碣镇沙腰村沙腰渡口
渡口航线：沙腰至檀香岛（东江北支流）
费用：免费，需要提前预约
感谢东莞市人民政府地方志办公室对本期“最东莞”的帮助。
【撰文】张晓敏 万佩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