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的惨烈让萧家福至今难忘:伤员们一队队被抬下来,没有医院,女学生们用溪沟里的水烧开擦洗伤口。
他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但幸运的是,他和战友们在独山挡住了日军最猛烈的进攻,最终活了下来。
第二次离家是在1946年,抗战胜利后的动荡时期。19岁的萧家福随国民党军队从重庆南天门登船,南下各地。他以为这次离家和以前一样,很快就会回来,所以只是简单告别了家人,未曾料到这一去就是一辈子。
作为国民党军队中的一员,萧家福辗转浙江、贵州、云南和海南等地,随着国民党在大陆的全面溃败,最终撤退到台湾。这时,他才意识到,家,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台湾生活到达台湾后,萧家福改名萧运骞,希望新的名字能带来好运。他加入装甲部队,期待有一天能被派到金门,因为那里离大陆最近。尽管如此,他的回家梦依然遥不可及。
40多岁时,他遇到了一位台湾女子,结婚生子,组建了自己的家庭。他们生了三个女儿和两个儿子,所有孩子的名字都按家族排行命名,以此表达对故乡的怀念。
萧家福在台湾的生活并不容易。他在部队工作,同时还要打几份工,养活全家。他勤劳坚韧,哪怕退休后也继续在钢铁厂做工,直到76岁因事故断腿才彻底退休。
他没有给自己买过一双新鞋,出门穿的都是部队和工厂发的鞋子。虽然生活艰苦,但他始终在家里说重庆话,告诉孩子们:“你们出生在台湾,但根在大陆,重庆是你们的故乡。”
寻亲启事1988年,两岸恢复交流,萧家福在重庆的弟弟妹妹托回乡探亲的远亲,联系上了他。这时,他已经离开家39年,重庆的家人给他写信,告诉他父母已去世,三弟患癌等消息。
萧家福接到信后几天都在流泪,他想立刻回家,但现实却不允许他这么做。当时从台湾回大陆的老兵都要带很多礼物回去,而萧家福没有存款,只有一身债务。
尽管无法回家,萧家福仍然坚持在家中祭拜父母的牌位。他每天爬上二楼,虔诚地祭拜,心中的痛苦无人知晓。大儿子萧邦纳回忆,父亲嘴上不说要回去,但心中始终挂念着家乡。
萧家福的次女萧彤芳也记得,那段时间后,父亲不再提起重庆的事,可能是不敢面对无能为力的现实。
在那次短暂的通信之后,由于搬家和城市变迁,萧家福再次失去与重庆亲人的联系。时间飞逝,2018年,已经92岁的萧家福日渐衰老,记忆力也开始模糊。
五个儿女决定帮助父亲完成寻亲的心愿。他们通过各种方式寻找家乡的亲人,包括在《头条》的寻人栏目发布寻亲消息。
幸运的是,他们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重庆当地媒体和网友的帮助下,萧家福终于联系上了家乡的亲人。
回家之旅2018年10月19日,萧家福在子女的陪同下,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重庆江北机场。此时的重庆,已经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繁忙的街道和现代化的设施,让他感到十分陌生。站在机场,萧家福拄着拐杖,看着窗外的一切,困惑地问女儿:“这是台北?”他的记忆已经无法准确区分这些年的变化,但他对故乡的思念却未曾减退。
下了飞机,萧家福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向身边的工作人员一一击掌,激动地说:“我是重庆人,这里是我的家。”坐上大巴,萧家福一路看着窗外的景色,虽然这里的变化让他感到陌生,但内心的激动是难以言喻的。
祭祖过程回到重庆后,萧家福和家人首先回到了老家的祖宅。尽管祖宅早已物是人非,但那片土地仍然承载着他童年的记忆。
萧家福缓慢地走在狭窄的石板路上,手中的拐杖在石板上敲出“笃笃”的声音。他的步伐虽然缓慢,却坚定有力。老屋的黄土墙已经垮塌,只剩下几块残垣断壁,旁边新修的水泥砖房则是侄子萧邦华一家居住的地方。
萧家福坚持要去母亲的坟前祭拜,这里离乡村公路有一公里多远,一路上全是湿滑的泥泞。侄子们劝大伯别去了,路实在不好走,但萧家福执意前往。侄子们只好拿起锄头在前面开路,把坑洞填平,小坡上挖几步台阶,清除挡路的杂草树枝。
萧家福坐在母亲的坟前,背靠在一棵树上,静静地看着坟头的杂草。儿子和女儿们取出买来的香烛和纸钱,萧家福点燃香烛,两个儿子帮助他插在坟前。
萧家福双手合十拜了几拜,然后缓缓跪下,两个儿子赶紧一个在旁边扶着,一个在背后撑着,生怕他从这个斜坡上滑下去。萧家福口里小声说着话,外人很难听清他在说什么。
离家72年,他大概无数次在梦中和母亲见过,梦中的身影再清晰,也远没有眼前的一抔黄土和一片杂草来得真实。萧家福跪在母亲的坟前,表达心中的愧疚与祈求原谅。
回到老屋后,萧家福在残墙前坐下,侄女拿来一张布,小心地擦掉他鞋上的稀泥。
萧家福突然一下子哭了出来,眼泪大颗滑落,双手颤抖着说:“太麻烦你们了,你们都是我的恩人。”几个后辈连忙摆手,表示不必这么说。
家族重逢第二天,萧家福带着家人去了南温泉背后山谷里的幺铺子,这是他出生和长大的地方。这里的封闭与狭窄,山多地少,几十年前的贫穷显而易见。
91岁的刘仁贵专门从十几里外赶来,他是萧家福隔房的舅舅,如今也是风烛残年,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刘仁贵看着萧家福,试探着问:“金元,你还记得我吗?”
萧家福和刘仁贵这对儿时伙伴
金元是萧家福的小名,他们小时候常常一起挑煤换粮食,萧家福握着刘仁贵的手,看了一会,涩然地说:“记不得了。”
虽然记忆模糊,但萧家福还是与老友们重逢了。两位老人坐在院坝里聊天,聊起儿时的往事,虽然很多细节萧家福已经记不清了,但那份亲情和熟悉感依然在。
记者问萧家福是否记得这是他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他犹疑了一下,摇了摇头。他太老了,曾经心里的故乡,对他已是一个符号化的图腾,真实的面貌早已模糊不堪。
老屋的回忆萧家福的父亲就埋在幺铺子对面的山上,山高路远湿滑,草木乱石挡路,五个子女都极力反对萧家福上去祭拜,怕出现危险。
他们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爸爸,萧家福委屈地说:“别人都可以去,为什么我不能去!”子女们只好带他去看老屋的地基,那里如今是一片玉米地,只剩下一堵残墙。萧家福拄着拐杖走进玉米地,仔细地看着那堵墙,似乎想从那里找到旧时的痕迹。
在残墙前,萧家福的子女和孙辈们围着他,大家合影留念。这是他们对老家最后的留影,从此相隔山河,再要回来已经不大可能。
萧家福坐在老屋的残墙前,就像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小男孩,在家门前静静坐着,盯着前面过人的小路,手里拿着一根喷香的烤玉米。
此次回乡之行,虽然充满了辛酸和遗憾,但萧家福的心愿总算得偿。他见到了家乡,祭拜了亲人,和老友重逢,也让子女们了解了他们的根在哪里。
跨越72年的时光,萧家福终于圆了回家的梦,这段回乡之旅不仅是对故乡的告别,也是对自己一生漂泊的终结。返回搜狐,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