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未都有一次去饭馆用餐,品尝了一口鱼后对服务员说:“小姐,这鱼太咸了!”女服务员坚决回答:“不咸!”他又强调:“真的很咸!”她毫不犹豫地回答:“真的不咸!”
马未都感到无比无奈,只好说:“我在江湖上混了五十多年了,难道连鱼是否咸淡都分辨不出来吗!”
后来马未都反思,服务员之所以对他态度如此,是因为饭馆的档次不高。据说餐饮业有一个非书面的标准,可以通过餐馆对待退换菜的方式来判断餐馆的等级。优质餐馆,顾客有异议时,可以自由退换菜品,从不计较;而一些差劲的餐馆总是和客人争论,解释,惹怒客人。
简单来说,就是没花钱值得的服务。
马未都在江湖上混了很多年,结交了许多朋友,其中有一个名叫秦公的人,他耳聋,经常将左手放在左耳上做个动作来倾听。所有与秦公熟识的人都知道他这个经典动作。秦公喜欢熬夜,尤其喜欢有人陪他熬夜。他的生活没有规律。慢慢熟悉之后,半夜里来个电话叫马未都去聊天也是家常便饭。无数个不眠之夜,马未都陪着他聊天,一直熬到天亮。如果没有人陪他,他就一个人看电视剧,尤其是武打和言情剧。
起初,马未都以为秦公姓秦,称呼他为秦公,就像称呼张先生、李先生那样。他毫不掩饰地一通乱叫。旁观者都知道晚辈直呼长辈的名字是不礼貌的,但秦公并不在意。后来终于有一天,马未都明白了他们之间的误会,他解释并道歉,尴尬得汗流浃背,感到非常难堪。秦公并不计较,说已经习惯这样被称呼了。
马未都年轻时在出版社担任编辑工作,业余时间几乎都花在琉璃产业上,去逛书店和古董店。秦公是一家古董店的员工,经过多次相见后,两人变得很熟悉,经常一起聚在一起,随便聊天。他们常常一起出门,在不同的地方旅游,寻找拍品。
有一次,半夜里秦公把马未都叫到办公室聊曹雪芹,烟蒂满地,茶水都凉了,一个人直接表达心里话,另一个侧耳倾听,细细感受文人的江湖气息。马未都说,如果江湖上的人有文人的风采,就可以称之为儒侠,而文化人也有江湖气息,可以称之为侠儒。秦公就是一个真正的侠儒。
有人问马未都,马先生,你认为什么是侠呢?马未都回答说,侠这种精神就是做事不考虑成本。我们通常做事会先考虑成本,包括经济成本和身体成本,但如果你有侠的精神,就是不考虑成本,深入内心。侠与文人情结有关,真正体现侠义精神的很多都是文人。
秦公热情好客,经常邀请马未都一起喝酒聊天。马未都年轻时四处流浪,见过很多东西,而且善于表达,每次他们坐在一起,马未都总是能让所有人开怀大笑,秦公背地里称赞他“什么人都能沟通”。秦公喜欢点菜,每次都点了太多,剩下一半不吃的,而马未都常常会减少菜品数量,他会说:“吃不光的!”
还记得有一年在上海,住在一家大酒店里,早上在咖啡厅等着别人,可能因为秦公的穿着不整洁,服务员告诉他如果坐在这里就必须消费,否则就要站着。秦公听后火冒三丈,说我要消费,我要点两百个茶叶蛋。服务员惊讶了一下,然后哭了,伤心得很。
马未都赶紧劝解,服务员委屈地流泪,身体发抖。秦公一看到这情景,立刻心生怜悯,语气也软了下来。出门后马未都问他,如果饭馆真的要给你上两百个茶叶蛋怎么办?他说,当然会付钱啦!江湖四海都有听闻。
秦公比马未都大12岁,他们都是属羊的。秦公去世时只有57岁。杜甫有首诗写道:几时杯重把,昨夜月同行。马未都说,年轻的时候读这首诗,只觉得意象很美,技巧很高;但当朋友离开不再回来的时候再读这首诗,内心感到悲伤,情感像黏在一起,无法割舍。
秦公去世后,马未都写了一篇祭文《江湖客秦公》,收录在散文集《背影》中。